几个儿子都是流氓无赖式的人物,早就习惯了被父亲粗暴辱骂,这句话不痛不痒的,小儿子完全没放在心上,依旧笑嘻嘻凑在旁边,像苍蝇一样赶不走。

顾志远走到桌旁坐下,平时横草不拈竖草不拿的几个儿子此时十分殷勤,端茶的端茶,捶背的捶背,拿烟的拿烟,实在抢不到活儿的就把自己袖子充作扇子,给父亲扇风。

他们都知道堂伯家向来仁义大方,父亲每次去就没有哪次是空手回来的。如今堂伯做了爵爷,那更是要大方花钱买体面,这次的油水肯定不少。

顾志远抽了几口烟,待心情平静了,才从怀中摸出堂哥给他的那个绸包,当着几个垂涎欲滴儿子的面打开来。

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后,几个儿子都倒吸一口气!

好家伙,除了一大包金叶子,竟然还有些上好的海珠手钏,粗略一扫至少七八串!

他们都是些赚钱不行花钱很行的浪.荡子,金叶子不用说,只一眼就扫出这些珍珠的价值,一个个眼睛放绿光。要不是怕父亲动手揍人,他们早就伸手去抢了。

“到底还是堂伯,出手这么大方,嘿嘿。”

“往后出去咱们的名头也好听,堂堂伯爵家的侄子,谁敢再叫咱们帮闲懒汉?”

“你们真是蠢货,就只想到这个?依我说咱们几个下半辈子都不愁了,就冲着这么近的血缘关系,还冲着伯爵府的脸面,堂伯也必定养着咱们吃香喝辣!”

就在几个儿子美滋滋畅想未来的时候,顾志远忽然大发雷霆,每人给了个重重的暴栗:“滚,都滚!一群现眼的东西,看着你们就饱了!”

他下手的力气很大,几个儿子被打得嗷嗷直叫,灰溜溜的跑了。临跑时个个都不忘再看那堆东西好几眼,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花这些钱。

反正父亲就是嘴硬心软,到时候肯定还是要把这些东西平分的,嘿嘿!

顾志远看都不看旁边的金子和珍珠,只吧嗒吧嗒抽着烟,心里发苦,平时最喜欢的烟叶子也品尝不出滋味了。

他心情不好,连晚饭都没吃,就躺在房中榻上不住地抽烟,弄得卧室里云烟笼罩的。

儿子们不明所以,急着分钱又怕挨打,只好去请父亲新宠的一位姨娘前去劝。

这姨娘教坊出身,约莫三十出头,有姿色又能说会道,是大半年前别人请顾志远去喝花酒的时候,特地当场买下来送他的。

顾志远起初还装装样子假正经,时日久了便放肆起来,几乎离不得这个姨娘。他正头老婆多年前死了,这家里的事情大多都是这个姨娘做主,俨然半个太太。

“老爷,听说你今儿饭也没吃,是谁招你惹你了?你和我说说,我替你去骂他。”

姨娘款款在顾志远身边坐下,媚眼如丝,轻声细语。

顾志远哼了哼:“没人招惹我,就忽地心里不痛快。”

姨娘最了解他不过的人,当即说出真相:“是不是那边府上太风光,咱们老爷眼里有些辣辣的?”

被拆穿心事,顾志远索性爬起身,大吐苦水。

“都是一样的顾家子弟,年轻时我比堂哥还要有本事些,怎么到了今天两家差得这么远?难不成顾家祖宗只爱他们那一支,就不保佑咱们家?积了什么德全都只应在他身上!先是皇商,又是爵爷,这上哪说理去。”

想起今日在顾宅那边看到的一切,顾志远心中就酸楚无比。

本就豪华阔气的宅子如今收拾得越发富贵逼人了,那些管家,嬷嬷,以及有脸面的丫鬟们一个个插金戴银的,一身行头比他和他儿子们还好。

还有崭新的红漆铜环大门,显眼的新牌匾,直溜溜的旗杆,外墙上象征两个儿子官位的竖漆牌单,那叫一个威风,那叫一个尊贵体面。

再对比自己这府里,虽然也还算宽敞利落,可许多曾经鲜亮的家具都灰败了,没有钱换新的,只能将就用着。又是在八街上,左邻右舍都是些寒酸人家,不像堂哥那边附近全是有头有脸的体面街坊。

家里几个儿子更是不成器,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辛苦赚来的钱用不了多久就花光,屋顶坏了都要拖好久才能修。这群孽障,别说做官了,平日里没惹上官司叫他去衙门里捞人都算好的。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再混账也都是同根的东西,怎么堂哥家的那些儿子不分嫡庶都是好样儿的呢?

姨娘咯咯娇笑:“老爷你可是糊涂了,这关祖宗们什么事,是他们家养了个好女儿,这才暴发起来。”

顾志远瞪着她:“这话怎么说?”

姨娘凑到顾志远耳边,道:“这还是我从旧日姐妹那里听来的,老爷可不要对外头乱讲去。若是走漏风声,别说兄弟做不成,他们家还要想着法子灭老爷您的口呢,谁叫你老人家揭了他们家的丑?”

顾志远知道像她们这种教坊之人消息极为灵通,便半信半疑道:“你说,我不对外讲就是了。”

姨娘眼光诡异,轻声细语:“听说他们家那个嫁给许府的女儿,自荐枕席上了郝丞相的床,还倒贴了一大笔钱,把郝丞相哄得团团转,这才发达起来。不然就凭他们和我们一般的出身,怎么可能封爵?只怕是做梦都不敢想!”

顾志远怔住了。

先前他就隐约听过郝丞相出手为顾家解决那次的事,可一直恍恍惚惚的,也不算确定。

前几天顾家摆酒,郝丞相那边居然派了管家来送不薄的礼物,这个他是亲眼见到的。

当时他只是有点酸,可没往深处想。

现在听姨娘这么一说,顿时心里狠狠出了一口气,酸涩之意一扫而空,只剩下鄙视与恶心。

至于事情是不是真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需要这么一个理由,来掩饰自己的失败和窘迫,踩在堂哥一家的头上获得道德的制高感。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实话

哈,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他家比不上那家子呢,只因他没有堂哥那么鲜廉寡耻,连出了嫁的女儿都能送到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的郝丞相床上去,这样的人不发达,谁发达?

世道终究是变了,笑贫不笑娼。

顾志远的面上终于有了笑容,他幸灾乐祸道:“我那侄女儿从小就出了名的标致,本以为嫁到许府便是物尽其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妙用,堂哥他还真是会养女儿啊。”

姨娘笑道:“人家不仅会养女儿,还会奴役堂兄弟呢。”

顾志远皱眉:“你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点我呢?”

姨娘撒娇:“唉哟!人家有几个胆子,敢拿话来点老爷?这不是心疼老爷您嘛。老爷为他们跑船队,在海上吃连月的苦,一条命也时常提溜着不知何时就交出去了,这样大的功劳苦劳,他们却只给仨瓜俩枣就把老爷打发了,旁人看着都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