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许源和她一起吃，自然不能继续这样。春棠夏莲都是久跟着顾锦年的，都有分寸，不需要她额外吩咐，早就命厨房多备菜，没一会儿一队小丫鬟捧来饭菜，丰丰盛盛地摆满了暖桌。

许源看着碗盘里满满的鱼肉，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顾锦年问：“怎么了，可是不喜欢这些菜？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让她们立马做了来。”

许源摇头：“这些菜都这么好，儿子怎么会不喜欢？只是今日回来的时候，我看到街上许多流民乞儿，穿得十分褴褛，各个面黄肌瘦，再看到自己吃这么好，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不得劲。”

顾锦年听到他这么说，心里很宽慰。

这孩子并不是生下来就铁石心肠，他也是会同情可怜人的。只是上一世吃了太多苦，又看多了人心险恶黑暗，才变成了那样。

顾锦年想了想，道：“这样吧，正好你这几天在府里，我便提前把善棚的事情张罗起来，你跟着我在一旁做个帮手，只当是为那些人也出了一份力，如何？”

许源眼睛一亮，猛地点头答应。

吃完饭，顾锦年叫来秦管事，让他在九街的空地处搭建善棚，舍粥舍药，另备两千套冬衣。又叫个庄子的管事在那里看着，看看是否有可收留之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些事情都是顾家做惯了的，十分熟练，很快就打点妥当。

次日，顾锦年一大早便起了身，带着许源到善棚那边去帮忙。

空地这边搭建善棚的不止许府，还有许多其他富豪官宦人家的，几乎把空地给占满了。

就地搭建的一排排大土灶燃着旺盛的柴火，火力十足，锅内的粥滚热浓稠，粮食的香味飘散到很远，惹得排队的人直咽唾沫。

许源看到长长的队伍时，吃了一惊。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京城有这么多流民乞丐的吗。

然而再仔细一看，其中也有穿着虽破旧却整齐的人，手里拿着打粥的木盒子。原来还有许多是九街这一带的贫困之人，虽有屋檐遮风避雨，却是填不饱肚子，也只能一道来排队打粥。

“源儿，别发呆了，快来帮手。”顾锦年道。

“是，母亲。”许源回过神来，连忙奔跑着去抱柴点数，检视粥锅可曾糊底。

想要做善事，不仅要有菩萨心肠，更要有雷霆手段。

几个眼尖老成的管事拿着长鞭巡逻队伍，看到有插队的，闹事的，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几鞭子，当时就把人给抽得老老实实，不敢造次。

粥队尚且如此，发放冬衣这边的条件更是苛刻。只有老弱病残，双手健全的才可以领取，并且每个人领完了后需要用一种特殊的红水浸泡双手。

这种红水对身体无害，但是很难洗，差不多几十天后才会自然消退。

这样就可以防止有些人重复领取，拿着冬衣转手卖掉。

至于为什么要求双手健全，背后的原因就非常复杂残忍了。

所有看似匪夷所思的规则背后，一定会有更加匪夷所思的案例。

顾家做了多年的善事，顾锦年从小耳濡目染，里头的门道样样心里清楚。

就在她忙碌的时候，忽然一个管事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喜气洋洋道：“太太，快去前头领赏！”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结干亲

顾锦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管事催促得急，只好往前头去。

只见街上停着长长一列宫中仪仗，许多高头大马，侍卫宦官，贵气华丽又威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其他善棚的主事之人已经齐齐整整地跪下了，顾锦年也只能跟着跪下。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骑在马上，手拿令旨，高声传颂。

原来是太子殿下忧心寒冬饥民，又听说了空地这边众人的善事，心中欢喜，觉得这是一件仁德有功之事，理应嘉奖鼓励。

所有开设善棚的人家，全部奖励仁善之家牌匾一块，赤金如意碗筷一对，宫用彩缎十端；主人家亲自在场者，全部接往太子府赴会，另有额外奖赏。

这个消息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欢呼雀跃，百般赞颂。尤其是几户主人家恰好在场的人家，高兴得手舞足蹈，险些忘了自己叫什么。

奖励倒是其次。太子是储君，也是未来的天子，能够直面和这样的人物有了交集，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说出去不知道能吹多久。

运气好，说不定就因为这么一着，日后整个家族都飞黄腾达了。

可顾锦年心里却是一沉。

她完全没有任何想要攀附太子的念头。

不仅仅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深浅，目前不适合蹚这么一趟浑水，更重要的是，倘若现在和太子这边有了什么牵扯，日后的下场难以预料。

因为下一任皇帝并不是太子，而是七皇子殿下，晏煜廷。

二人此时看起来感情不错，兄友弟恭。

那是因为晏煜廷还没有露出他的爪牙，依旧隐藏在风流皇子的伪装之下。

到了争夺皇位的后期，两个人正式矛盾爆发，两派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最后，太子一派输了。官员们斩首的斩首，发配的发配，还有被赶回老家去彻底一蹶不振的。

而太子本人的下场也非常凄惨，新皇登基后，他被软禁了八年，这期间妻子儿女一一离世，他终于受不了打击疯掉，没多久就去世了。

在这样的前提下，顾锦年怎么会产生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退避三舍还差不多。

可令旨难为，顾锦年只能装出一副惊喜的模样，交代管事们好好照顾许源，自己则上了太子派来接人的车。

女眷的车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两家的老太太。她们都上了年纪，平时吃斋念佛的，这次做善事也是想着身体力行，没想到撞到这么大的彩头，两人都眉飞色舞。

顾锦年却是心里苦说不出，只能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