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到牢里的骨右还在挖着越狱的地道。
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祝蔚眼看风起云涌,带着自己劫掠来的珠宝兴味盎然往北辽去参军,有人替他顶罪,他虽然稀里糊涂,但乐得无人追杀,人在战场上和周旖东打了个照面,被周旖东大骂叛国贼,他却反唇相讥,“我从未效忠汉人,何谈卖国?”至于祝蔚成了北辽有名的大将后与挖了多年地道的骨右重逢,被追着打断胳膊就全然是后话。
一场乌龙引发天地血案,民不聊生。
皇帝开春后才从昏沉沉的病中清醒,从卫琴手中接过乱成一锅粥的朝局。
一切发生太快,李徵还没来得及找回章璎,没来得及审问温蓝,全盘计划便被打乱了。
他原来的打算是让禁卫伪装马匪把章璎带回来,北辽吃了个哑巴亏不会到处声张,再对外宣称章璎已死,利用章璎从温蓝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然后背信弃义杀了温蓝,再将章璎留在身边,皇帝算无遗策,鱼和熊掌都想要,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两军阵前蛮子竟还大张旗鼓地在阵前说感谢中原皇帝赐出的美人。
为今之计只能先从温蓝口中酷刑问出剑阵以拥有止战的资本。
但温蓝没有说一个字。
在他的眼中天下子民皆蝼蚁,他不曾得到善待,也不肯善待他人,死守着执念,在血肉模糊的地狱中等一个人回来。
他总是梦到年少的日子。
他的腿被反反复复地打断,又被重新接好。
他的手还能用剑,也能使刀,但却用来雕刻一个个的面具。
他像个疯子,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无人理解他的执拗。
温蓝的脖颈上套着锁链,每动一下发出哗哗的响声,他曾经姓李,后来随了母亲姓温,颠沛流离的路上与姐姐走散,到了章家,接触到浮玉坊的人,后来,崔昉死了,浮玉坊没了,他好像又一次一个人回到孤零零的深夜,在乞丐手里抢过馒头吃。
可这一次,章明礼还会来吗?
长久幽禁下这位福州王世子面孔雪白,眼里布满红丝,看着满墙的面具神情温柔之极。
温蓝死活不肯开口,无疑又帮北辽拖长时机。
大厦将倾,李徵已然顾不上别个。
除非有一日他撬开温蓝的口,才能再想办法把章璎寻回来。所有筹谋因一场玩闹似的刺杀失败,计划之外又生出新的变化,这天下大势,眼下竟全看那福州王世子如何开口了。
周旖东被派去了前线,周家只剩一个哑巴寡妇,那哑巴寡妇是章璎的姐姐。
章珩在战事刚刚开始,便被升了官。
他是个年轻的文人,眼下却在众多老臣林立的朝堂上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是帝王眼中的新宠,皇帝为了提携章家的势力做了一件事,他不顾朝野非议向章家下聘,立了一个哑巴贵妃,君威甚严,朝野上下无人胆敢非议。
似乎只要握住章家人,章璎就一定会回来。
在战场上卖命的周家公子一句话都没有说。
小西河王看起来老了十岁。
他年纪轻轻,却在蛊毒的折磨之下鬓生白发,眼生暗纹。
那苦命的女人成日青灯古佛,视飞来荣华富贵无物,听说上花轿的时候绞了自己的头发葬进周家的老树下。
锦衣侯一跃成为国舅,章家在这场战争中成为一流权贵门户。
他们年纪轻轻的皇帝后宫只有这一个绞了头发的哑巴女人。
连最边塞的地方都有吹吹打打的喜乐,仿佛要把那刺耳的声音吹到塞外去。
看啊章璎一一
朕娶了你的姐姐,你却怎么还不回来?
第一百三十章
伴随着章珞出嫁一并传来的是阳春沦陷的消息。
中原北方最后一道防线崩塌,戚淮周旖东退守镇北城。
此时正是燕平元年六月。
于是章璎知道遥远的故土有人逼迫他回去。
李徵,温蓝。
他们都在逼他。
连萧烈也在逼他。
萧烈不在的这六个月里他得知了小宴的下落。
说来一切似乎都是宿命。
萧烈的儿子萧山与小宴年纪相仿,小宴刚来的时候萧山很喜欢这个孩子,便时常过陆奉处寻他玩耍,陆奉自浮玉坊伏诛后投奔北辽,得了一个不大却也有所实权的官职,早已对中原死了心,一心要为坊众报仇。
陆奉想利用辽人救出温蓝,他们互相利用,互相防备,也互相帮助,小宴自然也便成了辽人手中的工具。自少帝中原返回后重新定下大计,一切便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少帝向陆奉保证过,只要温蓝不向中原吐露半个字,等辽人铁蹄踏破汉宫,温蓝必将毫发无损。
这保证对少帝而言算不得什么重大抉择。
他有一百种方法让温蓝死,还不教陆奉怀疑。
但他们初衷是不让中原人得到剑阵用来对抗,骨右刺杀温蓝失利,于少帝而言却给了他发动战争的理由,倘若温蓝当真能从酷刑中保住剑阵,此人是死是活反而是其次了。
他倒是乐于做个顺水人情。
如今战事已起,汉国皇帝已醒,再要刺杀或者营救温蓝都已不现实,只要自己刀刃锋利,便无惧它东西南北风了。
少帝将小宴带进了大央行宫的一处废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