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太穷了,什么都没有。
他的家,家徒四壁,怎么可能听到来自山外的声音?
“那...你是怎么...唱出来的?”赵导难以置信死死盯着他。
“我说过,听一遍我就会。”他的话宛如他的神情一般坚定,他的眼神有股力量,让人不得不信。
无论是旋律还是歌词,听一遍,他就能记住。
赵导知道,自己捡到宝了,他连忙招呼后勤组过来给男孩化妆,摄制组准备开拍。
在化妆的过程中,男孩又戴上了耳机,倾听待会儿要唱的曲目。李悬走到他身边,好奇地打量着他,男孩睁开双眼,也注意到了李悬,她皮肤很白,脸颊糯糯的很有肉感,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城里养尊处优的小公主。
小公主,怎么会来这鬼地方?
他冷哧一声,移过目光,不再理会她,不过不管他怎么冷眼相待,李悬就站在他边上,一双雪亮的大眼睛仿佛要在他脸上生根似的,冲他不住地乐。
好傻,他心想。
“你有巧克力吗?”他突然开口问李悬。
李悬微微一愣,好巧,她还真有。
她随即从包里摸出一颗费列罗递给他,他的眼睛立刻有了光,接过,快速而熟练地剥开了糖纸,将巧克力放进嘴里,享受地闭上眼睛,任由甜腻在舌尖味蕾融化,那种感觉,宛如飘在云端。
他没有向她道谢,不过李悬也不在意,她心情突然很好,这个男孩吃了她的巧克力。
节目正式开始录制,他牵起李悬的手,在镜头前和声歌唱,本来只是排练,两个人的搭配却无比默契,李悬的声音非常好,和他配合起来,游刃有余完美无缺。
他们合唱的是一首外国歌曲《why》,本来导演还担心英文歌这孩子不可能拿下,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担心根本多余,他的英语非常好。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一个来自大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唱英文歌呢?
两个人合唱还没有结束,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紧接着全身开始瑟瑟发抖望着远方。只见不远处的山间田埂,几个村民已经气势汹汹地赶了过来,其中就有他的“爸爸”胡大棚。
男孩的手死死抓紧了李悬的手,李悬微微一惊,他突然对着摄像镜头大喊了起来。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
“我不叫大牛!我叫林希!我是林希!”
“我爸爸叫林正玄,我妈妈叫何若澜,我不是这里的孩子!我是被人卖来的!”
他抓的李悬的手很疼很疼,李悬被眼前这一幕吓呆了,她不住地后退,想要挣开他的手,可是他力气很大,根本挣扎不了。他求助地看向李悬,看向周围所有人:”求求你们救救我,求你们带我走!”
“我不是这里的人!”
“我是被拐卖的!”
“我不叫大牛,我叫林希!”
那几个村民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大牛扯过来,他死死拉着李悬的手,无比绝望...不知道怎么的,李悬突然反手紧紧抓住了他,用尽全身力气。
两个孩子终于还是扯开了。
因为拉扯,他衣衫凌乱蓬头垢面,”啪”的一声,父亲胡大棚一个大耳刮子扇过来,他随即趔趄着扑倒在地,脸肿了起来。
身后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站出来指着他破口大骂:”瓜皮,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又在这里作怪作妖。”
“不要打人,孩子还小,别打人。”助理连忙走过来,想要拦住激动的胡大鹏,胡大鹏是个粗鲁的庄稼汉子,野蛮地推开了助理,一脚踹向男孩,紧接着像揪兔子似的一把将男孩揪起来,转身便往田埂上走去。
“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叫林希,我爸爸叫林正玄,我妈妈叫何若澜,我是被拐卖的!”他的绝望的哭声伴随着呼啸而至的狂风,回响在空旷的大山深处。
地上那一片费列罗的糖纸被大风吹了起来,向遥远的山那头荡去。
第35章
这个病和闹神经衰弱的人对他都不是味儿……
然而只要离开她十分钟,他就会把一切讨厌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他又抱着新的希望新的幻象回到阿达身边去了。他是爱她的。爱情是一种永久的信仰。一个人信仰,就因为他信仰,上帝存在与否是没有关系的。一个人爱,就因为他爱,用不着多大理由!……
克利斯朵夫和伏奇尔一家吵过以后,不能再在他们屋子里住下去了,鲁意莎只能另找一所屋子。
有一天,克利斯朵夫的小兄弟,久无音讯的恩斯德,突然回家了。他试过各种行业,结果都给人撵走。丢了差事,不名一文,身体也搅坏了,他认为还是回到老家来养息一下的好。
恩斯德和两个哥哥的关系都不算坏;他们瞧不其他,他知道这点,可并不介意,所以不恨他们。他们也不恨他,因为恨他也是徒然。人家无论对他说什么都等于是耳边风。他眯着谄媚的眼睛笑着,装做痛悔的神气,心想着别处,嘴里可是诺诺连声,说着道谢的话,结果总在两个哥哥身上敲到一些钱。克利斯朵夫对这个讨人喜欢的坏蛋,不由自主的很有好感。他外表更象他们的父亲曼希沃。和克利斯朵夫一样的高大,结实,他五官端正,面貌之间好似人很爽直,眼神清朗,鼻子笔直,嘴巴带着笑意,牙齿美丽,举动很迷人。克利斯朵夫一看见他心就软了,预先准备好要责备他的话,连一半都没说出;他骨子里对这个漂亮少年有点象母亲对儿子那样的偏宠,他不但和他同一血统,而且至少在体格上是替他挣面子的。他认为这兄弟心并不坏,再加恩斯德也一点儿不傻。他虽然没有教育,倒也不俗,甚至对陶养心情的活动还感到兴趣。他听着音乐觉得津津有味,尽管不懂哥哥的作品,可仍好奇的听着。克利斯朵夫一向没有得到家里的人多少同情,所以在某些音乐会中看到小兄弟在场也很高兴。
但恩斯德主要的本领,是彻底认识和善于利用两个哥哥的性格。克利斯朵夫知道恩斯德的自私和薄情,知道他只有用得着母兄的时候才想到他们,但他照旧受他甜言蜜语的哄骗,难得会拒绝他的要求。他对他比对另一个兄弟洛陶夫喜欢得多。洛陶夫为人规矩安分,做事认真,很讲道德,不向人要钱,也不拿钱给人,每星期日照例来看一次母亲,待上一个钟点,老讲着自己的事,自吹自捧,吹他的商店和有关他的一切,从来不问一下别人的事,一点儿不表示关心,时间一到就走,认为责任已尽,有了交代了。这个兄弟,克利斯朵夫简直受不了。他在洛淘夫回家的时候总想法待在外边。洛陶夫可是忌妒克利斯朵夫:他瞧不起艺术家,克利斯朵夫的名片使他心里难过。然而他在他的商人社会中常常利用哥哥的声誉,只从来不跟母亲或克利斯朵夫提到,假装不知道哥哥有什么名望。反之,凡是克利斯朵夫出了点不愉快的事,哪怕是极小的,他都知道。克利斯朵夫瞧不起这些胸襟狭窄的行为,只做不觉得;但他从来没想到(要是发觉了,他是受不住的),洛陶夫所知道的对他不利的消息,一部分是从恩斯德那里来的。这小坏蛋把克利斯朵夫跟洛陶夫不同的地方看得很清:当然他承认克利斯朵夫的优越,或许还对他的戆直有些略带讥讽意味的同情。但他决不肯不利用克利斯朵夫的戆直;另一方面,他尽管瞧不起洛陶夫的心地不好,也照旧不顾羞耻的利用他那种心地。他迎合洛陶夫的虚荣和忌妒,恭恭敬敬听他的埋怨,把城里的丑事,尤其是关于克利斯朵夫的,告诉他,而恩斯德对于克利斯朵夫的事也知道得特别详细。终于他目的达到了:洛陶夫虽然那么吝啬,结果也和克利斯朵夫一样让他把钱骗了去。
这样,恩斯德一视同仁的利用他们,也一视同仁的嘲笑他们。而他们两个也一样的喜欢他。
恩斯德虽是诡计多端,回到老家的时候情形也怪可怜了。他从慕尼黑来,在那儿他丢了最后一个差事,照例他是谋到一个事马上就会丢了的。一大半的路程,他是走的,冒着大雨,晚上天知道住在哪儿。浑身泥巴,衣衫褴褛,他简直象乞丐一样,咳嗽又非常厉害,因为在路上害了恶性支气管炎。一看见他这副模样的回来,鲁意莎骇坏了,克利斯朵夫真心感动的迎上前去。眼泪不值钱的恩斯德,少不得借此利用一下;于是大家都动了感情,三个人哭做一团。
克利斯朵夫腾出他的房间;大家熏暖了被窝,把似乎快要死下来的病人安置睡下。鲁意莎和克利斯朵夫轮流在床头看护。既要请医生,买药,又要在房里生火,张罗一些特殊的食物。
接着他们又得想到替他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把衣服鞋袜都办起来。恩斯德让他们去费心。鲁意莎和克利斯朵夫,满头大汗的,到处去设法弄钱。这时他们手头很拮据:新近搬了家,屋子是照样的不舒服,租金倒更贵;克利斯朵夫教课的差事减少了,支出可加增了许多。他们平时仅仅弄到一个收支相抵,此刻更不得不想尽方法筹款。当然,克利斯朵夫可以向洛陶夫要钱,他才更有力量帮助恩斯德;可是克利斯朵夫不愿意,他定要争口气,独力来救济小兄弟。他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因为他是长兄,尤其因为他是克利斯朵夫。半个月以前,有人向他接洽,说一个有钱的业余音乐家愿意出资收买一部作品用自己的名字出版,克利斯朵夫当时愤慨的拒绝了,如今可不得不忍着羞辱答应下来,而且还是自己去央求的。鲁意莎出去做散工,替人家缝补衣服。他们的牺牲都不让彼此知道,关于钱的来源,总是互相扯谎。
恩斯德在养病期间,坐在火炉旁边缩做一团,一边咳嗽一边说出他欠了些债。他们都替他还了。没有一个人埋怨他。对一个浪子回头的病人,说责备的话似乎显得自己气量太小了。恩斯德也好象吃过苦而改变了。他含着眼泪讲起从前的错误;鲁意莎拥抱他,劝他不必再想。他有一套软功夫,一向会装腔作势的哄骗母亲。从前克利斯朵夫为此而忌妒他,现在可觉得最年轻最虚弱的儿子当然应该最受疼爱。他虽然和恩斯德年纪相差不多,却不但把他看做兄弟,简直当作儿子一样。恩斯德对他非常尊敬,有时还提起克利斯朵夫沉重的负担,金钱的牺牲……克利斯朵夫不让他说下去,恩斯德便用谦恭的亲切的眼神表示感激。克利斯朵夫对他的忠告,他嘴上无不接受,似乎准备一朝身体恢复之后立刻重新做人,好好的去工作。
他病好了,但养息的时间很长。他从前把身体糟蹋得厉害,医生认为需要特别小心。因此他继续住在母亲身边,和克利斯朵夫合睡一张床,胃口很好的吃着哥哥挣来的面包和母亲给他预备的好菜。他绝口不提动身的话。鲁意莎与克利斯朵夫也不跟他提。一个是找到了心疼的儿子,一个是找到了心疼的兄弟,他们俩都太高兴了。
夜长无事,克利斯朵夫慢慢的和恩斯德谈得比较亲密了。他需要跟人说些心腹话。恩斯德很聪明,思想很快,只要一言半语就懂得,所以跟他谈话是很有趣的。可是克利斯朵夫还不敢提到最贴心的事,他的爱情,仿佛说出来是亵渎的。而什么都一清二楚的恩斯德只做不知道。
有一天,已经完全复原的恩斯德,趁着晴朗的下午出去沿着莱茵河溜跶。离城不远,有所热闹的乡村客店,星期日人们都到这儿来喝酒跳舞;恩斯德看见克利斯朵夫和阿达与弥拉占着一张桌子,正在嘻嘻哈哈的闹哄。克利斯朵夫也看见了兄弟,脸红起来。恩斯德表示识趣,不去招呼他就走过了。
这次的相遇使克利斯朵夫非常为难,跟那些人在一起尤其觉得惭愧;被兄弟撞见的难堪,非但是因为从此失掉了指摘兄弟的资格,而且也因为他对长兄的责任抱着很高,很天真,有点儿过时的,在许多人看来未免可笑的观念;他觉得这样的不尽长兄之责等于是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