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写给这两位,她适才就不会那么惊慌失措了。”常宁轻蔑一笑。
他又道:“二十年前,武林正道中最负盛名的后起之秀有三人,宋时俊,武元英,还有你那周伯父。宋时俊早早与青莲夫人定有婚约,而且家父说他年少时风流自赏,没少招蜂引蝶,素莲夫人曾替亲姐数次抱不平,所以应该不是他。”
“武元英三天两头往青阙宗跑,万水千山崖上有的是地方可以私会,素莲夫人也用不着写信,那么只剩下周庄主了”
“单论相貌俊秀品行端正,他也是这三人中的翘楚。再说了,也只有写给他的信,你姑姑才有可能拿到。蔡女侠厚道了一辈子,到最后终于给了尹素莲一下子,真是痛快极了。”他笑而抚掌。
蔡昭沉默许久,才道:“你前面都猜对了,不过后面错了。那些信不是姑姑给我的。”
常宁一怔:“那就是令堂给你护身的。”
蔡昭摇头:“也不是。”
她仰头看向恢弘壮丽的晚霞,胸口却有些发闷,“那些信件是我小时候翻箱倒柜,无意中从姑姑的旧物中找出来的。”
“其实姑姑早就把这些信件忘记了,她这一辈子都没想过用这种东西去拿捏人。”
“她把那些信一把火烧了,还教导我‘以阴私挟人,非光明磊落之所为’。我适才诵读的东西,不过是那会儿背下来的几篇。”
常宁凝视女孩:“可你还是拿那些信要挟尹素莲了。”
“对。”
蔡昭停下脚步,点漆般的双目异常静谧,“因为我不是姑姑。”
她脑海中浮现适才与尹素莲最后几句对话
“你真的只要夫人不插手你在宗门中事,就什么都不会说?”
“不错。”
“我们怎么相信你?万一你翻口覆舌呢,你得把那些信件交出来!”
“信我是不会拿出来的,所以你们最好相信我。”
“你……”
“算了。”尹素莲打断冒婆婆,抬头看向蔡昭,“我相信你。你是蔡平殊养大的,她一辈子只行正道,所以我信你。”
殿门在身后关上时,蔡昭听见冒婆婆在劝尹素莲
“蔡平殊是什么人夫人还不清楚么?她仗着自己武功盖世,从不屑要挟人的,更别说夫人这样的弱女子,她从不会加一指于夫人身上,所以这么多年才都无事。想来若不是那小丫头要来青阙宗,蔡平殊都想不起有那些信呢……”
金红的落日之色越发浓烈,所有花草树木都失却了自己的颜色。
蔡昭自嘲的笑了:“原来她们都知道。原来她们一直都知道姑姑的为人。”
这才是最可笑之处尹素莲之流不是因为误会才对蔡平殊抱有成见,而是明知蔡平殊光明磊落依旧憎恶之,甚至利用她的光明磊落。
常宁忽然明白了女孩心中的酸楚愤怒。
他看着女孩纤细白嫩的后颈,伸开修长的手掌,复又攥紧,“所以,你生气有什么用?”
蔡昭听见常宁冰冷乖张的话,颇吃一惊。
“你生气,你委屈,你为你姑姑感到不值,可究竟有什么用,尹素莲还是活的好好的。”
落日余晖中,常宁美丽异常的双瞳似乎隐隐发红,睫毛长的近乎妖异。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要么做天做地,要么做刍狗。”他道,“有仇就去报,有委屈就去宣泄。你把不平都憋在心中,除了气死自己,没有一点用处。”
傍晚的山风将他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高挑笔直的身形犹如利剑般插在浓烈的金红色天地间,高傲而惊艳。
以此为界,常氏遗孤狡黠谨慎以求自保的戏段子唱完了。
第25章
事后, 冒婆婆替素莲夫人复盘此事。
细究起来,其实几封陈年情书并不能真的让尹素莲身败名裂,毕竟涉事其中的宋周杨等家族都会替她周全脸面,尽力将此事遮掩过去。而戚云柯就算再介怀, 也不能以此为由离弃妻子, 不然就真的坐实绿云罩顶心胸狭隘了。
尹素莲心慌意乱, 待冒婆婆与她一番分说之后才定下心来,只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到必要她们也不想再招惹蔡昭。
然而戚凌波丝毫不知内情,依旧百般央求母亲给她出头报仇, 尹素莲不愿将自己年少时的不当行径告知女儿,只好抬出戚云柯做挡箭牌,说乖女儿你也不想亲爹娘再生嫌隙吧,等爹娘将来重归就好说不定还能给你生个弟弟呢,所以蔡昭的事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乖, 啊。
戚凌波懵的半天没回过神。
这一役, 蔡昭大获全胜。
她本以为可以消停几日,除了练功蓄神, 还可以调调脂粉画画绣样, 恢复一下之前的生活情趣, 可惜老天爷不想看她太清闲,隔壁的常大公子适时的填补了这一空白。
从双莲华池宫回来后, 常宁就叮嘱蔡昭不叫任何人打扰他,然后躲进内室足足一夜一日, 再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饱食一顿后就说要出门散步, 理由曰‘消食’。
夜风凉爽, 十九岁的青年皮肤白皙,身形高挑,渐渐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身姿轮廓英挺漂亮。哪怕他满脸毒疮,庭院中的侍女依旧红着脸偷偷议论他将来痊愈不知多好看。
蔡昭本已经打算躺下看话本子了,听到常宁的话莫名眉心跳了下:“你要去何处散步?”
“随心所至,无处不可,优哉游哉也。”常宁精神抖擞,双目蕴光,宽宽的袍袖在夜风中舒缓展开,倒有几分古时君子潇洒不羁之意。
蔡昭不吃他这套:“你是不是要去外头搞事?”
常宁嘴角含笑,一脸玄之又玄:“事随人来,人往事至。有人的地方,怎会无事?”
蔡昭懒得和他拽文,径直问:“你今日又恢复多少功力了?”
“不多,也就半成罢。”
“所以连一晚上都等不了,黑灯瞎火你打着灯笼也要出去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