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很快切好了,方行舟将刀冲洗干净,连同其他刀一起收进刀架,道:“别看刀了,吃完橙子然后早点睡觉。”
陆见川耳朵发红,意犹未尽,飞速解决完橙子,得寸进尺道:“再帮我削个苹果好吗?”
方行舟于是又给他削了一个苹果。
平日里拿手术刀的手用来削苹果显得有点大材小用了,最后削出来的苹果皮一条到底、粗细均匀、薄如蝉翼,准备丢垃圾桶的时候被陆见川接了过去,一整条塞进嘴里。
方行舟:“……没洗。”
陆见川细细咀嚼品味:“好吃,再来个梨子。”
“……”
方行舟轻轻叹气,又拿出梨子,这次先清洗干净再开始削皮,陆见川笑眯眯地站在旁边看着,视线一动不动落在他白皙修长手指上,等着被投喂。
两人在厨房里站了许久,一直到吃完了整个冰箱里的水果,陆见川终于舍得让方行舟放下水果刀。
把刀插。进刀架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方行舟的错觉,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舔了他一下,像某种动物的舌头……
他皱眉去看。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个木制的刀柄而已。
陆见川从一侧揽住他的腰,嘴唇贴上他的耳廓,满足道:“舟舟,睡觉了。”
方行舟仍隐隐觉得不安,又看了好几眼才收回视线,点点头,离开厨房跟着陆见川回卧室。
第二天。
越来越虚弱的陆见川睡过了头。
方行舟没有打扰他,悄然起床,洗漱过后先去厨房做早点。
吐司不能吃,那就炖点八宝粥,炒两个菜……他拿出西红柿和鸡蛋,从刀架里取出刀,然后忽然停下动作,又一次莫名被刀柄吸引了注意力。
他看着刀柄。
刀柄也看着他。
可不管怎么看,从外观上……这都只是一个普通的刀柄、一把普通的刀。
方行舟艰难收回视线,提起刀将西红柿一分为二。红色的汁水从西红柿中渗出,将泛着白光的锋利刀刃染脏,像流出来的属于蔬菜的血液。
方行舟像是被触发了什么程序,又停止动作,迟迟没有下第二刀。
呼吸逐渐急促。
熟悉的微妙感觉再次浮上心头,明明陆见川还睡在卧室里,他却莫名觉得现在躺在床上的人并非赖床,而是因为极度的饥饿和虚弱无法起身。
这种感觉只要一冒头,便会迅速愈演愈烈。很快,连带着他的胃也开始痉挛,似乎体会到了与陆见川相同的饥饿,一种想要将全世界都塞进嘴里咬碎吞进去的……永无止尽的狂热饥饿。
他深深吸气,闭上眼睛,指尖微微发抖。
如果他是某些低等动物就好了。他想。
这样就能将血液转化为养料,哺育给饥饿的伴侣和孩子……
疯狂的念头慢慢充斥整个大脑,方行舟重新睁开眼,盯着西红柿,忍不住拿来勺子,将里面的软肉挖着吃掉,留下一个漂亮的、鲜红的圆圆半壳。
然后,他将这半边空西红柿放进碗里,再次拿起刀,扫视自己的左手臂。
这周都没有手术,他想。一点点伤不会影响什么。
而且,他的身体恢复能力似乎很强,无论多严重的伤,不超过两天就能飞快痊愈到不留疤痕,这次应该也一样。
想着,他将刃对准手腕处的动脉,面不改色地割了下去
他能百分百肯定,刀刃绝对划开了什么柔韧的东西,可就在落刀的那一瞬,他的精神忽然出现了刹那的恍惚,眼前也似乎有繁复美丽的花纹一闪而过……再回过神来时,刀刃仍然温柔地贴着他的手腕,没有被割破的皮肤,没有涌出的血。
方行舟嘴唇轻张,瞳孔中浮现出一点迷茫。
是昨晚又没有睡好吗?
他皱起眉,并没有因此而退缩,而是凝起神来,坚定地第二次提起刀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沉重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带来一阵熟悉的幽香。方行舟心微微一沉,转过头去。
陆见川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脸色苍白,清澈的瞳孔里压着黑沉沉的情绪,视线直勾勾落在他的手腕上,瞳孔收缩到了类似于兽类的程度,整个人看上去陌生又危险。
方行舟下意识想把刀收起来,可陆见川将他的手腕握得极为用力,不允许他动弹一下。
“你、在、做、什、么?”
他一字一字,轻而严厉地问。
方行舟挪开视线,不愿与陆见川对视,沉默几秒后才开口,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声音难得虚浮:“我只是想……试一下刀有没有钝掉。”
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叹了口气。
……真是一个劣质到极点谎言。
陆见川脸色果然变得更差了一些,方行舟这段时间的连续受伤已经将他的理智弄得岌岌可危,一些糟糕的情绪正在蠢蠢欲动,在彻底爆发的边缘不停徘徊。
他努力吸气,告诫自己冷静一点,指腹却忍不住越发用力,死死压着那根跳动的腕动脉,声音几乎是从喉咙和牙齿间挤出来的:“你是医生,行舟,你应该很清楚,这里是动脉,一旦把它割破,人类脆弱的身体会在极短时间内因为失血过多而走向死亡……你是想让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还是想让我陪你一起殉情?嗯?”
方行舟被抓了现行,无可解释,只能将另一只手覆在陆见川手背,低声安抚道:“我很抱歉,小鹿。我做过很多台手术,知道分寸,只会浅浅割破一点,及时止血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