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现在冰场上的尤里,雅科夫教练有那么几秒钟,就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当年的维克托。

“维恰……”明明他们是两个性格那样不同的人,可又是那么的相似。当年那个少年的维克托,还没有在那件事的促使下剪去那一头的银发,在冰场上旋转跳跃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情流露。只不过那时的维克托,所热爱的,只是最纯粹的滑冰。

维克托对新事物的追求几乎要变成一种偏执了,但雅科夫很清楚,最初的维克托并不是这个样子。虽然老朋友不知去了哪里,维克托的父母也几乎没有看望过他,雅科夫却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滑冰是多么的痴狂。这样的痴狂,足以让他觉得,每一天地训练、每一次的表演都是崭新的。

可是,但凡是人都是会发生改变的,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短暂,所以即使只过去几年,也会有不可修复的变化。那种每一天都曾如约而至的新鲜感渐渐不再光顾了,是因为一日日循环的比赛和拿奖吗?

雅科夫觉得自己不懂维克托了,可他确实又是最懂维克托的人。他只是一个教练,或许,在从前,还是维克托口中的雅科夫爷爷。

但只是以前那个小小的、软软的维恰的雅科夫爷爷了。

他只能尽自己所能教导维克托,让他成为长期占有冰场之王的皇帝。这也是为了老友的嘱托!

可这也使他没有能够注意到维克托的改变,当维克托被磨平了棱角学会从容不破地面对媒体时,当维克托亲吻金牌渐渐不再走心时、当维克托开始刻意地追求新奇时,以前那个真正温软的少年也开始不见了。

对待外人的时候,他变的越来越温和,但那不是走心的温和,也只有在熟悉的信任的人面前,他才是那个孩子气的维克托了。

雅科夫也许足够负责任,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足够细腻的人,就连当年自己参加比赛的时候,也不是以情感表达见长,直到维克托离开,这个时候他才开始想一些事情。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有一点,这个凶巴巴的小老头终于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妥协。

雅科夫从那个拥有阳光、午后的空气以及少年维克托的回忆里醒过神时,尤里的表演已经进入了后半,没有任何人、除了雅科夫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刚才他一闪而过的思绪。

整首短节目尤里都完成得非常完美,维克托认真地观察着少年的动作。等勇利接受完采访的时候,才发觉维克托并不在这里。他甚至不知道维克托是什么时候离开休息室的,原本维克托坐着的椅子上,只有那个马卡钦的抽纸盒,孤零零的趴在那里。

尤里的短节目完成后,勇利也顺着楼梯延伸的方向看到了维克托的背影,身材俊挺的男人伏在看台的围栏上纹丝不动,看到这个画面,勇利本想脱口而出的话,也在降低声音喊了声维克托之后,咽回了嗓子里。

维克托看到尤里用最高的难度挑战技术动作并且超过了自己的历史最高分的时候,非常少见的沉默了。这一次,他有点犹豫了。虽然说,爱着勇利、留在勇利身边的决心他永远不会质疑,可是,尤里的表演也促使他想到一个问题。

他知道他们喜欢的都只是对方这个人而已,勇利也并不是只被他身上的荣誉和光环所吸引。可是,就这样放弃比赛,放弃继续取得更高的成就,只是停留在勇利的旁边,对他就真的公平吗?勇利喜欢在长谷津陪他的维克托,也喜欢称霸世锦赛的一众比赛的他,就算是维克托他自己,又怎么能有权利夺走勇利憧憬的那个冰场之上的他呢?

维克托不是自傲的人,但他也一直不避讳承认自己的才能。就在刚才尤里又一次超越自我的时候,维克托突然发现,也许自己做错了决定。

勇利也一直有和自己同场竞技的愿望吧?就这样残忍地让他失去实现愿望的机会,又是一种不公平啊!

想这些问题的时候,维克托太过的投入,以至于他并没有听见勇利叫他的名字。愣了半天他才回神,而就是这一会功夫,造成了一个结果不轻不重,但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的误会。

迟疑了一会,勇利才看着转过身来的维克托,“啊,那个,比赛怎么样了……”

“接下来是克里斯,过来吧!”维克托沉浸在刚才考虑的问题里,因为顾忌了未来对勇利会不会不公平,反而忽略了现在这个已经开始闪过什么想法的勇利。

黑发的青年并没有抓住自己一闪而逝的念头,他跟着维克托,在看台上的位置坐下。可是,在后面克里斯还有比赛时维克托脸上明显兴趣满满的表情,和深思中的状态,连勇利看着他都没有发现的样子,让勇利不得不想起了关于他、维克托和比赛的事情。

勇利其实也是很佩服克里斯的色气,自从他从维克托那里知道了克里斯和他那位编舞教练――舒尔茨先生的关系后,就渐渐觉得这个人也是很厉害的,能给克里斯编出这样色气的舞来啊!不知道在日常生活中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但现在明显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维克托眼中燃起的战火,对于熟悉他的勇利来说,已经非常明显了。他……也是想比赛的吧?与自己相互喜欢这方面,勇利是相信维克托的,可是,这会不会是一个连维克托都无法控制的意外?

如果维克托是真的想离开赛场了,勇利虽然遗憾,但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是如果是因为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喜欢上自己,而使得维克托改变了原先的主张,而放弃了继续留在冰场上的话,自己又怎么担得起这份责任呢?

听到克里斯的比分,被他超过这一点勇利并不奇怪,但看见k&c区除了克里斯的教练以外还坐着一位褐发男子,勇利还是惊讶了一下,这位就是舒尔茨先生啊!

当然,认出了维克托描述过的那个、克里斯的编舞教练兼恋人,并没有让勇利彻底停止那么想,要不是尤里看不过去,借着给奥塔别克加油的时机一脚蹬过去,架在椅背中间,还不知道他要因为这一个可能性自我检讨到什么时候。

这一下,倒是终于让勇利认真地开始观看比赛了。奥塔别克展示出来的是一个充满力量的自己,基本上没有练习芭蕾的奥塔别克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

也可能是这种一往无前的杀意,使得全场都感受到了蓦然升起的凛然冷意。但在冰场上的时候,并没有那样让人产生畏惧的感觉,只是让人意外的力量感,从头到尾。

这也是奥塔别克一贯的武者风格。

“啧,又要超过勇利的得分了!”尤里开始有些幸灾乐祸地说了一句。然而,这的确是事实。

那一边维克托还在说“这样的异国风情很不错呢,好新鲜的感觉!”他身旁不知道新鲜感对于维克托已经近乎于偏执的勇利,却感受不是太好。

可是勇利并不是感觉最不好的那一个人,奥塔别克收束不住的杀气,在他下场的时候,这种意味不加控制地冲着冰场出入口边站着的、等待最后上场的JJ,像是利剑一样刺过去。

这是一种极端危险的气息,如果不直面此时的他,也许也不会这么强烈。平时他也很注意在很少的与人说话的时候,收起自己的气势,所以说,今天JJ只能说是无辜中枪了。

其实,分数最高的选手在最后一个出场,也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先不说这次整体得分都比较高,就是奥塔别克还有前面的尤里超过110的分数,就足以构成一种强烈的心理压力。

也就是这样,从来都是绝对自信的JJ竟然开始轻点额头和胸口,祈祷起上帝的保佑来。

之前,JJ在两个分站赛上获得了两连胜,几乎全部没有失误,这在其他选手看来,可以说是上帝的眷顾了。不过,上帝可不会一直眷顾一个人,这一次,那个伟大的神明似乎并没有把JJ的祈祷听进耳朵中去。

还是[Theme Of King JJ]的前奏声响起,非常宏大的背景音效,JJ的这首曲子表达的就是称霸世界的决心。也就是在这样帝王开始发力的时候,可能是刚才奥塔别克的杀气使然,第一组后外点冰四周跳的联合跳跃,因为在起跳一瞬间的犹豫,变成了一个单独的动作。

看台上的人,包括各自沉思的维克托和勇利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JJ一开始并不在意这种意外,在他看来这并非不能补救,只要把后半段的一个四周跳变成联合跳跃就可以了。但让他从未想到的是,这第一个跳跃的失误,就像是一个诡异的开关,一旦触碰,就很难再次合上了。

第二个跳跃也从阿克塞尔三周跳变成了一周跳,之前的几次表演中想象的美好画面渐渐开始扭曲、旋转,就像是一个漩涡一样,以他为中心,吞噬着脑海中的画面,直到,化为黑洞,开始吞噬他本人。

如果没有经历过,其他人永远无法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惧,不停地坠落,向着没有尽头的深渊,而峭壁之上站着的,赫然就是JJ的竞争对手们。

人在极端激烈的情绪中时,很多画面都是异化了的,就好比是现在,JJ的脑海中,悬崖峭壁之上,克里斯、尤里、披集、勇利、更重要的是奥塔别克,都带着一种邪魅的笑意,充满不屑地俯视向下自由落体的他。

虽然后来他积极地做出了挽回,可是想要很快地逆转也是不现实的。后面的勾手四周跳变成了一周跳。

这样几乎是全部的失误,就让人跌破眼镜了,勇利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变化,现在的JJ,不正是像极了去年大奖赛决赛上的他么?这一年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学会了如何冷静地分析自己、面对现实,除开比赛结果,这大概就是在维克托的指导下最大的收获了吧!

但JJ也不完全像是去年的自己,在面对几乎不可挽回的失误时,JJ没有停下拼尽全力的脚步。而这一点,是自己在经过了这整整一年之后,才开始渐渐学会的。

因为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嘲笑他。谁说喝彩只能给予优胜者呢?更何况只是短节目,一切都尚未见分晓。

短节目的结果出来之后,勇利排在第四名的位置,在他的前面是克里斯、奥塔别克,还有尤里。面对这种有点尴尬不上不下的排名,勇利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根本就不像是原来面对镜头的他。“我肯定会去获得自由滑的胜利……”勇利终于跨出了那一步,可以不为既定的事实所困扰,一心一意地向着更高的目标前进了。

一直到晚上回到房间前,勇利的想法都不是很清晰,而维克托则是因为近在眼前的自由滑比赛,而暂时把其他事情扔到了脑后。

可他不想不意味着勇利不想,等维克托在浴室里,借着温热的水流带走一天的紧张感时,因为勇利的比赛而刻意不去关注的那种,一直持续着隐隐地不适感又回到了神经连成的传输路径上。这半个月来,明显比前些时候要严重一些。如果说将以前的感觉比作沿海地区的陆地上,偶尔翻滚起来的洪水;那么现在就成为了本就充满海水的洋面上有时卷起的浪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