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各国的选手才陆陆续续地到来,但对于维克托来讲,他还是每天夜里到冰场去,然后什么都不想,只是滑冰。
问题在于,比赛前两天的晚上,维克托和前几天一样来到冰场门口。因为这些天他都没有什么异常,霍森菲尔和莫洛斯也就不再担心什么。然而,这一天维克托才打开冰场的门,就有一股非常熟悉的血香席卷过来。
这股血香维克托非常熟悉,味道并不浓重,只是空气里残余下来的一点点,却像是渔网一样,一点不放松地萦绕在他的鼻端,一寸又一寸地将他缠紧。
是属于勇利的淡淡血腥气,维克托在下一个瞬间就已经反应了过来。这对于现在的维克托来说,就好像是将一点火星弹进滚热的油中一样,轰得一声,维克托的理智快要被这种气息整个淹没,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不得不拼命的加强练习的力度,最好让自己连一刻都不要停下来去想那种气息。
然而不行,这样根本不能行得通。
来自勇利的那种熟悉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或者说是,引诱着他。维克托忍着异样的感觉将冰面恢复原样,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能力在使用冰的这方面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
之后,他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在那里待着了。尽管他无比留恋那种来自勇利身上的血液香气,但是不行,如果再待下去,他恐怕会直接失控吧?
勇利今天在练习的时候手臂上受了一点伤,维克托一闻到那种气息就知道这只是轻微的划伤,没有什么大事,但就是这样轻微的伤口,甚至只是冒了些血珠,留下的甜意都足以让他产生这种反应。
维克托从天上以最快的速度掠了过去,他平时并不喜欢这样很“血族”的方式,但现在情况紧急,也就容不得他思考了。回到酒店,他直接拉开了自己房间的窗户。直到整个人扔进柔软的靠背椅上时,维克托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但是之前诱发的烧灼感却并没有因为离开而减弱,那就像是一个引子,将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适又勾了起来。
默默地忍耐了将近半个小时以后,维克托手掌慢慢地收紧,因为用力的缘故,那本就瓷白的指节显得更加没有血色的苍白。他的银发散乱地垂在那里,被鲜少滚出的汗水打湿了。
他没有声张,只是到了后来实在无法忍受的时候,才从一边的黑色背包内抽出了特意带上的医疗包。那里面装的并不是别的东西,只是一根针管。
他放出了自己的血族形态,然后狠狠地一口对准手腕咬了下去,他希望用痛感来让自己克制住。
下一刻,维克托就将最后的始祖之血推了进去。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后的能够平复那种冲动的办法了。于是,维克托只能提前这样做了。
那种鲜红的液体一进入他的身体,就快速地与血管里的血液融合起来。他的伤痕慢慢地消失不见了,银发的男人在过了很久以后,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第二天,维克托没有去练习,夜晚时也同样没有。
前一天的意外实在太耗费精神了,维克托休息了整整一天,才将精神状态调整回最佳的状态。
当地时间晚上七点半,男子单人滑比赛正式地开始了。勇利在进入休息室的时候,看见了维克托的外套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虽然那只是很普通的俄罗斯队服,但是勇利只要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一定是维克托的衣服。
他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一年以前自己同样是在凳子上看到的那只马卡钦抽纸盒。维克托的抽纸盒啊!似乎那是维克托走到哪里都会抱着的东西呢。可是现在已经有很就没有看见维克托抱着它了,勇利忽然回忆到这几次同场竞技时看到的维克托。
世锦赛因为参赛的选手比较多的缘故,所以决定参赛者短节目出赛顺序的规则,是按照选手本赛季参加其他比赛的积分从低到高依次排名,然后每六个人分为一组,在小组内抽签决定的最终上场顺序。
就是在之前抽签的时候,维克托也只是匆匆出现了一下,抽完签之后,就又回去了。可能他又回去睡觉了吧,勇利在悄悄地用余光仔仔细细地观察过维克托,看出来他有些疲倦精神也不好的样子,做出了这样的猜测。
我们不得不说,不管是歪打正着还是相爱的人拥有的默契,勇利的确是猜对了。
好吧,那其实叫做调整精神状态。
在他们这个层次,只要是按照积分分组,差不多每次都是那么几个认识的人了。这一次,勇利他们又是稳稳的最后一组。抽签的时候,勇利抽到了那张写着“二”的卡片,而维克托最后确定倒数第二位出场。
勇利没有看见的是,维克托抽完签转身离开的时候,那握紧的手,和一低头之间砸在手背上的一颗泪水。
嗯,只有一颗。剩下的那些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被维克托闭上眼睛,锁在了银白色的睫毛之下。
勇利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加快的步伐,实际上是为了阻止自己忍不住扑到勇利的身上,忍不住把什么都告诉他。
黑发的青年非常明确,现在的自己依然是爱着那个叫做维克托的男人的,可是他却在这一年不明所以的漫长等待之中,渐渐地没有信心了。这也是他会自己说服自己试探维克托的原因。
但是,说到底勇利还是一个倔强的孩子,他就算对自己和维克托的事不再有信心,可他还是待在这里,守着维克托的家,带着维克托的狗狗,等着维克托的“一年以后”。
而这些维克托都知道,他是那么心疼傻傻的勇利,可却连安慰一句都做不到。
还有三个月而已,维克托是这样想的,还有三个月就可以回去告诉他一切了。比赛开始以后,他始终用余光捕捉着勇利的存在,又刻意将目光空过勇利那只已经摘下了戒指的手。
他任性地不去看,好像这样就可以告诉自己那不存在。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勇利这一组。本组第一个出场的披集跳出冰场,然后冲着勇利比了一个大大的心,“勇利加油,我在支持你哦!”说着话,刚刚表现非常不错的泰国青年就继续连蹦带跳地去了等分区。
“来嘛!给我照个相啦……”隔得远远的还是可以听见披集愉快的笑声,而早已结束比赛的李承吉竟然非常出乎他预料地站在雷奥还有季光虹边上,一起等着披集下来。
“披集?朱拉暖,他的得分是99.52分,非常惊人的进步,刷新了他自己的最好成绩!”广播里传来这样的声音。即将上场的勇利回头看了他们那边一眼,有点羡慕这样整天开开心心的同伴。
下面,该轮到他上场了,他即将开始在这个赛季的最后一张答卷上,以刃为笔,以冰为纸,他一定会做出一副耀眼夺目的画卷。他还是想让维克托只看着自己啊!
勇利自认为不切实际地想着,踏入冰场,然后抬手,在滑行中向观众们致意。
解说员开始介绍他了,勇利的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就像是一条小路就要走到尽头,前方即将展现出那里是大道还是断路时,突然产生的平静。因为,他现在,只是想着把这条路走到底,如此而已。
他的表演服带有非常明显的和式风格,淡紫色柔软而神秘,就像那个陌生的领域给少年的感觉一样。
那件上衣的上半部分是斜襟的小礼服,随着位置往下,布料变得更加飘逸,两片长燕尾轻灵又稳重。搭配着下身照例的黑色长裤,格外吸引人。说起来,这个节目大概是勇利第一次尝试这样的造型,少了一些以往赛场之上的凌厉,反而多了几分属于少年的纯真感觉。
勇利的两只脚站立在冰面上,他的右手似乎是微微抬起,在扶着老式贵族的简单素雅又矜贵华美的黑色礼帽。他斜向下低头,却侧过脸注视着左手所指的、想象中的黑色礼杖指点的方向。
陶笛和十七弦筝的音色,世界各地的观众在经历了一整个赛季之后,已经从陌生渐渐变得熟悉,散板中节奏随意却主题分明,由木管乐器衬托出日本传统“邦乐”的独特意蕴。
垂下手臂,勇利抬起头开始了自己的表演。来自东方的少年,就这样闯进了温和典雅的古典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不熟悉的,可是这一切,这与他所见识过的截然不同的一切,又怎么能不让小小的少年心生好奇呢?
冰场上,勇利的碎发自然又乖巧地垂在额前,他在一连串的切分和连音中张开手臂。平滑变成了倒滑,接下来是一组接续步,勇利的步法还是那么自然而优美,这大概是独属于勇利的特色呢!
主题部分开始的时候,弦乐四重奏的声音一层一层地缠绕。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复杂吧?可这又正是这个世界引人致胜的所在。那样清亮婉转的斯式琴和那样沉稳厚重的瓜氏琴一起,似轻语,似对谈,遥远又悠长。
音乐速度慢慢加快的时候,勇利也开始加速滑行了。他换用了右脚后外刃滑行,然后加速,左脚点冰起跳,后外点冰四周跳落冰非常好。
勇利现在将技术动作与音乐情绪的结合做得越来越好了,他的跳跃里已经带有了比较强的表达意识,在场的评委们仅仅通过这一个跳跃,就有一部分人明白了什么。
这和“将技术动作嵌入表演中与表演相和”并不一样,勇利是在通过跳跃,试图去表达什么。他经过了一个赛季的探索,终于可以比较完整地将此刻音乐中的情绪,用跳跃表达出来了。
嗯,接着看吧,后面的旋转和步法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