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Halfway Through The Earth]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来的时候,早已循环播放过很多遍的曲调隐约地穿透墙壁,维克托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他听见自己用别人无法听见的声音说了句什么,连他自己都过了很久才反应了过来,他说,“勇利,我会一直注视着你,不止用眼,还有心与灵魂……”
休息室外激动的人群太多,他们的心情化为了血管中液体的不停奔涌,维克托没有大胆到尝试挑战那种环境,他知道虽然自己不会失去理智,但被无数鲜甜的气味包裹的感觉,对那些人来讲总不会是安全的。
虽然已经有了保障,但维克托还是决定除了出场比赛,专注于自己的节目之外,其他时候还是尽量少让自己置身于人群之中比较好。至于看勇利,他已经看到了他而且不止一眼,这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维克托一直都是这样,明明感性地像是小孩,却能够以冷静到残酷地心里分析利弊。
他是在勇利的表演接近尾声的时候才走出休息室的,又因为勇利刻意地从维克托的左边走过,他也就没有看见勇利表演时右手上空出来了的无名指。
听见勇利105.33分的成绩,维克托竟十分愉快地笑了。他的小猪啊,在没有他参与的时间里成长得这样快呢!虽然不甘、遗憾,甚至是嫉妒着这些时间陪伴在勇利身边的人,但不得不说,他也为勇利的成长而高兴。没有什么,能比看到自己中意的玉料渐渐显露出亮润的玉色更让人开心的了。
踏上冰场的一瞬间,维克托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方才的笑容已经全部隐匿起来了。勇利在看台上远远地看了那个银发的男人一眼,有些担心的样子。
这时候他才听见了诸冈先生的熟悉声音,“最后出场的是维克托?尼基福罗夫,从上一站比赛中,就有观众们发现,尼基福罗夫的表演风格似乎发生了变化,”勇利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又听见诸冈久志的补充说明,“短节目依旧是[Flame before midnight],编舞是尼基福罗夫本人。”
“啊!维克托他最后选了这个版本?”没有看维克托在法国站的表现的勇利,直到现在才知道维克托放弃了那个当初他练习得最多的版本。
他将视线完全放在了场上的男人身上,他那身表演服,和勇利当初看到的设计稿不是完全一样,但那古典的温莎领、黑色的衬衫、过渡色的克拉巴特,还有半透明的薄纱,这些都让人们觉得,这个男人是一个真正的绅士。
维克托右脚在左脚的斜后方轻点,微仰着头,双手也向后张开,他的右手从面前轻轻滑过,开始了滑行。
一开始就是侧身、转身倒滑,双簧管的旋律有一种缱绻沉郁而静谧美好的矛盾感,维克托将手臂舒展向远方。
提刀燕式之后,银发的男人放下张开的手臂,他幅度不大地低下头,苍蓝色的眼睛被一片睫毛的阴翳所遮挡。右脚前内刃滑出一个优美的弧线,维克托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浮足前移的时候交换了两臂的位置。他转身背对着滑行的方向,换足后左脚以后内刃继续滑出。
这是一个前内莫霍克步,之后维克托直接接上了后内点冰四周跳,这是专属于他的代名词。这个跳跃一如上次在布雷斯特那样静谧得完美,他从点冰到起跳,再到落冰,都好像没有一点声音一样,轻轻地落下又滑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跳跃,勇利心里突然揪了一下。
那件事,那天的吵架到底对维克托还是有影响吧?他换掉了那个冰雪融化的版本呢,是在怪自己吧?勇利在休息室的门口站着,看维克托在冰上的样子。
维克托在接续步之后,跟上的是一组燕式旋转接蹲转再接换足蹲转的联合旋转。长笛声渐渐加入了弦乐的奏鸣,再之后,他回过头来,长发向着身侧划过,银色的发丝束起,就如同多年以前勇利看到的那个人,只不过现在的维克托更成熟,仿佛一夜之间的变化。
轻点冰面,维克托张开双手。刀齿步在突然热烈的音乐中,有一种剑及履及的意味。阿克塞尔三周跳,仿佛在此时,凡人再如何伟大都只是凡人,对他心中的那个神明啊,永远都只能卑微而永不放弃地追逐。哪怕在神?o的火焰下化作灰烬,也不愿离去,因为,这就是我的爱啊!
后半部分的联合跳跃是勾手四周跳接后外点冰三周跳,此处已经比较接近末尾了,他几乎将所有的跳跃都压在了后半,但他一点都不觉得疲劳,一方面是因为体力本来就有了质的飞跃,另一方面是因为,重新燃起的、对于比赛的热情吧!
这也是他的抗争,小提琴一层层冲破管乐的封锁,在回旋曲的旋律中愈演愈烈。节奏也突然热烈了起来,接续步他以大一字接反向外勾步进入后内四周跳。
在管乐组回以圆号的沉重时,以提刀燕式滑离了冰场的这一侧,然后接上跳接抱腿蹲转,然后换足变为收腿的蹲转。当维克托的动作变换成面向侧面的燕式旋转后提刀时,观众席上发出了一阵阵的惊呼声。因为这样的软度,作为28岁的男人来说,实在是好得让人不得不惊讶了。
他真是被上天眷顾的人啊!不少人在心里默默发出感慨。
紧接着就是一组4T+3T的联合跳跃,凡人终究无法在神?o的火焰在如愿以偿,维克托用蝴蝶转后接幻影转作为后半部分与结尾之间的衔接,速度的极致以后就是久违却让人无法生出好预感的安静。那是一种突然到异样的轻柔,乐声依旧美丽,黑夜中一切都失去了踪影,似乎凡人的存在未曾留下哪怕一丝痕迹。没有人知道那些追逐,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曾经的存在,一切就这样泯灭。
最后一个四周跳,似乎是为了呼应开头,黑夜将一切都抹去了痕迹,像是林火席卷过树丛,焦木在最后散落成灰,寒冷之中,为追求在林间慢慢跳动的,从安宁到生动,再到隐隐地尖锐的火光,在夜的黑暗包围中,将生命献祭给火焰。维克托半跪在那里,侧伏在冰面上,以这个动作为整个短节目画上句点。
和上次一样,维克托表演结束之后,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忍心打断这片刻的怅然宁静。但是,掌声到底还是忍不住响了起来,之前的悄无声息就如同实暂时的歇息,在此后,喧闹立刻反弹更甚,观众们的内心迅速以惊叹地激动代替了凡人追寻神?o的怅然悲哀。但他们没有一个人不在为自己方才的感同身受而震惊。
要知道从前他们看维克托的比赛,可一直都是“男神好帅”、“啊啊啊啊啊”、“妈妈问我为什么跪在坐席上”的心态,或者是“老师,他那个跳跃简直是神的动作”、“天啊我要对自己没有信心了”这样的惊呼。
可是这一次是不一样的,他们在准备好要和原来那样亢奋地看完维克托的整个节目时,却在不经意之间,连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拉入了节目的世界,更无法谈及反抗。他们就这样忘记了录像,忘记了鼓掌称赞,也忘记了专心分辨维克托的技术。可以想象,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时候,将会是怎样的目瞪口呆。
而这一切,勇利自然是看到了的,可也许是太过在乎反而患得患失,他在维克托结束比赛之后,就转过身走回了休息室中,虽然他不知道有多想再看维克托一眼。他离开,因为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不顾一切地扑到维克托身边去了。可是维克托有自己的事,并且并不希望自己知道。勇利早就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安静地在休息室里看着直播的电视屏幕中,等待着上面显示出维克托的分数。
“来,让我们看一下……啊!维克托?尼基福罗夫的分数出来了,非常高的分数,115.26分,毫无疑问地第一名!”
勇利松了一口气,他强迫着自己转身,然后走出冰场。他未曾发现,在不远处的k&c区上,有一道视线投向了他离开的方向,一直追随着,然后在他的身影隐没在拐弯处之后,怅然若失地收回去。
维克托走下等分区之后,就与雅科夫教练道了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平日里一见到维克托就各种围追堵截的人们竟然并未如此。甚至他们连维克托是什么时候不见踪影的都不曾清楚。而等到最后一个工作人员离开这里时,这个男人的身影才突然地再一次出现。这又是血族的力量了。
夜晚才是属于维克托的训练时间。
于是,他在第二天又是整整一天没有出现之后,在比赛前,很早就来到了休息室里,并且躲掉了一切采访。
其实,维克托这两天总是很早就到达冰场,是为了看他的勇利而已,唔,虽然这样听起来有点傻,但维克托却为了自己可以多看勇利几眼而悄悄高兴。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吧!
早来冰场这件事被媒体报道称“勤奋努力”和“重视比赛”什么的,维克托有一点小小的不开心。
今天的自由滑,同样是勇利和维克托在最后两个出赛,勇利的[克劳狄奥幻想曲]正在一点一点地成熟,但毕竟这是这个赛季才换的节目,无法和维克托打磨了两个赛季的自由滑[The Mask Will In Fire]达到一样的水平,所以当勇利听到维克托212.45这个比自己高了将近13分的分数时,竟然看起来比刚才高兴了一点。
这才是维克托啊!这样的耀眼夺目。最终排在第二位的勇利这样想。
此时,所有选手的分数已经核对完毕,广播里传来了诸冈主播的声音,“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又是毫无悬念的优胜!胜生选手获得了银牌,铜牌得主是中国的曹斌选手!”诸冈久志虽然激动但仍然尽职地播报比赛结果。
“不得不说,这两位教练和学生都非常优秀呢!”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然而这些话听在勇利和维克托耳中,却有些不是滋味。因为有谁知道,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说过话了呢?
维克托从领奖台上下来的时候,他匆忙间看了勇利一眼。就离开了。不过等到他坐上连夜赶回俄罗斯的航班之后,却突然就疑惑了起来。刚刚那一眼他扫到了什么呢?维克托皱了眉回想。因为那一眼扫得太快了,维克托自己都不太敢确定,自己是否在勇利的手上看到那枚戒指的存在。
算了,不清楚的事情就不要自己让自己纠结了,但维克托还是这件事放在了心里,只是暂时不去想而已。
他必须要尽快地回到圣彼得堡,因为在这之后迎接他的,便是又一轮的高热。这是他选择的路,那么他就无法退缩,也不会退缩,这是他作为斯拉夫人和一个渴望回到恋人身边的男人的骄傲与坚持。
而勇利这边,则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他和一同跟来看自己比赛的美奈子一起走出冰场,坐上返回九州岛的轮渡以后,美奈子就突然瞪了勇利一眼。
还在回味维克托刚刚的表演,勇利又呆又茫然地向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的老师露出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美奈子瞬间就要炸起来,被西郡努力拦住了。不过她还是继续瞪着勇利,“你说说这两天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过了把戒指摘下来就算为了试探一下维克托那家伙吗?怎么事到临头又犹豫了,还把手故意藏起来!你还想不想得到真相?”美奈子快要被气得不行了。
“唔……那个,我知道了,下次我不会……了。”勇利其实很矛盾,一方面他真的很想知道维克托是不是还想和自己在一起,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愿意和自己说;而另一方面,又因为自己这种试探的做法而生出一种内疚感和负罪感,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应该相信自己最爱的人,这样的试探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伤人的行为。就像当初,将维克托“辞退教练一职”的话当做试探的自己,又何尝不是难过地一下子涌出泪水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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