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时间还不算太晚,便拨通章淑嘉的电话,隔了好一会,那边接起来,“还没睡?”

章若卿听着她声音里有些疲惫,以为自己打扰到她,“妈,你睡了?”

“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事,我就是跟你说原本这周是要回去的,但临时有些事……我下周,争取回去。”

章淑嘉沉默好一会才说:“工作要紧,你????忙,家里没什么要紧事……挂了,早点睡。”

比陌生人相互寒暄都更简短的对话,让章若卿心头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意味。她承认,和章淑嘉从不亲密,可这一阵子,她总觉得她们之间隔着的这堵墙越来越厚。她甚至都不想去打破它,就像今天她可以在陌生人面前坦然说出自己的伤疤,而在章淑嘉面前则会选择将秘密掩埋。

她永远永远都不会说出这件事,因为她本就没能成为那个让她骄傲的女儿,更不能让她觉得丢脸。

“你也睡不着吗?”

巧智的声音将章若卿的思绪打破,她回过头,看见巧智裹住毯子走到自己身旁,她拍拍坐垫,示意她坐下。

“头疼,喝酒一点也不好受。”巧智下巴枕住一个松软的靠垫,神情恹恹。

“这可是你自己找的罪,不好受也得受。”

“你说,周一去上班,这事一定都传开了吧。”

章若卿没说话,她收到了同事的微信,旁敲侧击问她知不知道内幕,她一律不理会。但谣言,往往就是这样,解释都有人不信,更何况缄口不语。她懂巧智在担心什么,同样的境遇自己也曾遇到过,只不过那时的自己胆小且孤立无援。

但是现在,总不能光长岁数不长本事。她向巧智保证,她一定会站在她身边。

她揽过巧智的肩膀,安慰:“你当好公主,我就是你的骑士。谁说骑士就一定不能是女生。况且,我们又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好害怕的,该担心、心慌的是那些做错的人。”

说完,她无奈笑了一下,她鼓励别人认真坦诚正视自己,却在面对自己母亲的时候依旧胆小怯弱。

时间吧,她想,她们之间都需要时间。就像伤疤会痊愈,那堵墙也许会随岁月风蚀,一点点倾塌。

??42. 这不是橄榄枝,这是招魂曲呀!

话虽是这样说,但周一的晨会上,谢葵明里暗里提醒他们,别将私人生活带到工作中。散会后,她让于巧智和章若卿去她办公室。

“你们两先坐,就不跟你们绕弯子。都是成年人,私生活我管不了,但周五下午那事就发生在银行门口,这影响太不好,客户、同事都看见,流言四起的,”谢葵开门见山,“巧智,你是女孩子,有些事情不能太主动,而且人家还有女朋友,你怎么能这么糊涂?”

“我主动什么了?”巧智有些发懵。

“蒋家桦都跟我说了,是你先找的他。”谢葵本不想讲话说得这么直白。

巧智听到这话,脸腾地一下红了,跟着眼眶也红了,张张嘴半天没出声。坐在一旁的章若卿听不下去了,攥住手,猛地站起来说:“谢主任,他是这么跟你说的?他这叫恶人先告状。”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两声敲门声,谢葵示意章若卿坐下,又赶紧安抚巧智的情绪,才去开门,外面站着的人是杜淼。

他进门,坐到一侧的沙发上,刚刚站在门外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轻声说:“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谁都年轻过……谢主任,你先别忙着下结论,听听小于怎么说,蒋家桦虽然是我部门的员工但我绝对不偏袒。”

巧智听完,哽着声音说:“杜总,这事我没错。聊天记录我都留着,你们若是不信,我可以整理发到你们邮箱。”

“没有这么严重,我们相信你,”杜淼安抚她。他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女孩子并不愿意将这样私密的聊天拿出来,供人血淋淋的评头论足,“至于蒋家桦那边,我去跟他沟通。谢主任,我知道这事发生在营业厅门前不好,但这不是小概率事件,没有那么严重。”

杜淼一次性说了两次“没那么严重”,他向来不是这样爱啰嗦的人,他双手搭在长腿上,搓了搓,斟酌着如何安慰巧智同时又让谢葵宽心。章若卿在一旁听着也知道这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问题。

毕竟也是私事,杜淼跟谢葵商量完后,决定这事先到此为止。

随后,章若卿和杜淼一前一后走出谢葵的办公室,等电梯的时候,杜淼瞥一眼她,说:“挺能耐嘛,看不出你还能帮人出头。”

章若卿笑笑,知道他说的是那天在营业厅门口她“母鸡护小鸡”的事迹,说:“彼此彼此,您断这家务事断得也不错,大有站在女性立场考虑问题的思维,远超常人,下次行里工会选举委员,我一定投您一票。”

“可别,”杜淼敬谢不敏,“年节选员工礼品选不好还会被吐槽,这委员我可不当。不过,我听你这话,是在夸我?”

“对啊,您没听错。”

“可我怎么觉得,这夸奖听起来有些别扭?”

“那一定是您的错觉,电梯来了,慢走。”章若卿眨眨眼,抬手送客。

杜淼进了电梯才反应过来,章若卿这是在说他是“妇女之友”。他气笑了,摇摇头,妇女之友就妇女之友吧,反正她也不是第一个对他下这样定义的人了。

章若卿下班的路上就接到嫣然的电话,嫣然笑着问她今天是不是给别人起外号了。

“哇,”她忍不住感叹,“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要是下次我真说了什么,你胳膊肘子就要往外拐了。再说了,‘妇女之友’这四个字我可没说,是他自己承认的。”

“你听见了?她亲口说的‘妇女之友’。”嫣然笑起来,对着身边的人说。

章若卿听着那边好像不止是嫣然的声音,立刻反应过来杜淼应该也在一旁,忍不住抱怨:“果然胳膊肘往外拐了。”

她边走边说,到了家楼下。低头在包里找钥匙的。这时,楼道里冲出来一个人,猛地撞了她一下,夹在肩腮处的手机被撞落,掉在地上。

章若卿回头看了一眼,想找他理论,只见那人穿一件宽宽大大的黑色卫衣戴着帽子,急匆匆走开。

她弯身拾起手机,幸好只是贴膜碎了,于是就没在意,抬头看见蒋家桦从楼道里下来,黑着一张脸,下巴冒出青虚虚的胡茬,见到她,瞳孔微缩,没有打招呼,低头走过她身边,但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叫住她。

他说:“看不出来,你还挺爱管闲事。”

章若卿没说话,回身望住他。

他警告:“有些事情不该你管,手也别伸得太长。”

“蒋家桦,你就没有那么一点羞耻心吗?哪怕你有那么一点点,我都不至于这样看不起你。”她想起那天下午,他缩回去的半张脸,真提替萧菁菁和巧智不值。也感叹人不可貌相,他在人前树立一个温文尔雅、谦虚低调的形象,实则是这么一个道貌岸然、遇事缩头缩脑,只会反咬一口的人。

章若卿上了楼,越想越生气,甚至想去楼上他家门口写下大大的“渣男”二字才解气,她开了门将钥匙摔在了玄关柜上,掐腰站在原地,大口大口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

还没等她缓过来,门被敲了两下,她没忍住朝外面大声问一句:“谁啊!”

外面的人似乎被她这一声洪亮的嗓音喝住,好半天没了动静,隔了好久才又轻轻敲了两下门,不过明显比之前那两下,气势弱下去一大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