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是落霞殿的护卫队长,朕已秘密处决他。那贱人,朕不会让她痛痛快快地死,朕要慢慢折磨她,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让她痛不欲生!”

“是吗?”

“你不信吗?”

“信也好,不信也罢,与我无关。”

“阿眸……”

“我累了,陛下请便。”

我想下楼,完颜亮不让,双掌拢着我的手,“阿眸,朕这一生,曾经拥有过不少绝色女子,然而,朕想要执手偕老的女子,只有你。”

他凝视我,深深地、深深地望进我的眸。

我无动于衷。

他的眼眸深邃得令人看不透、猜不透,“只要你一句话,朕可以废后,可以将所有嫔御遣出宫;从今往后,只有你一人,日夜相对,举案齐眉,执手偕老。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抚养元睿长大成人。相信朕,我们一家三口会很开心、很快乐。”

废后?遣出所有嫔御?一家三口?

不稀罕!

如若以前,也许我会感动,会心软,会尝试着接受他。

而今,再也不会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纵然他说的是真心话,我亦不会感动。

“陛下可知,曾有两次,我被陛下感动了,决定留下来,接受陛下的爱。”我淡淡莞尔,“第一次是天德二年,第二次是去年,然而,在我下定决心不久,就发现陛下做了很多欺瞒我、算计我的事。我无法容忍欺骗与算计,更无法接受陛下的阴毒狠辣、反复无常、卑鄙无耻,因此,陛下对我的真心、真情,我真的无法接受。”

“这么说,只能怪朕自己?”他哀痛道。

我不语,冷目看他,他呆呆的,似在沉思。

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吗?完颜雍说过:在他看来,天底下最卑鄙、最无耻的事都是对的。我这么说,他会觉得自己错了吗?

我起身欲走,完颜亮拉住我,祈求道:“阿眸,再给朕一次机会,朕保证,再也不会欺骗你、算计你,再也不会伤害你……再喜欢朕一次,好不好?朕求求你,一次机会就好……”

他语气真挚,神情可怜,满目期盼,若非经历了这么多,也许我会被他感动。

他凄惨得令人心生恻隐,恳求道:“你二哥回临安了,乌禄在东京任留守,我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朕也不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事……真的,再信朕一次,好不好?”

我挣开手,没有回答,径自下楼。

身后,是他哀痛的叫声:“阿眸……”

唐括柔妃与人通奸、生下一子的丑闻,宫中没有多少人知道。三日内,落霞殿的宫人无缘无故地失踪,八虎安排了新宫人服侍唐括昭仪。如此,更少人知道这个丑闻了。

他果真没有放过她和那个无辜的孩子。

明哥、羽哥告诉我,他赐给抚养矧思阿补的东胜钱千万,五月,晋封唐括昭仪为柔妃。正隆二年四月,矧思阿补周岁生日,他与徒单太后、皇后和太子至东胜府邸为矧思阿补庆贺。正隆三年正月五日,矧思阿补薨,追封他为宿王。

宿王只活了一岁多便夭折,不知是东胜和乳娘没好好照料,还是完颜亮的密令,无人知晓。

而唐括柔妃,正隆二年五月,晋封为丽妃。

孩子被安置在臣僚家中抚养,是金国皇子固有的祖制,以为这样做孩子才容易养活,而且养得好。太子年幼时也被安置在臣僚家中抚养,可是,作为生母,怎会舍得?

唐括柔妃失去了孩子,宫人又疏于照顾,落下病根,三个月后便疯疯癫癫,整日抱着一个襁褓当做自己的孩子,轻轻哼唱,对襁褓嘀嘀咕咕,失心疯还不时地发作,宫人都怕她。

这一年,据说她过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因为宫人的服侍很马虎,她吃不饱、穿不暖,衣装凌乱、邋遢;清醒时绝望地悲嚎,疯癫时绝望地尖叫,甚至挥刀自残,身上伤痕累累。

这一年,她的确痛不欲生。

正隆二年,五月,晋封三日后,她在寝殿自缢。

死了,便解脱了,未必是坏事。

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我呢?虽然我没有疯,境况比她强,然而,心中的绝望与她一样。

元睿出世两月后,我选择了离开。

一夜,完颜亮没有来,元睿哭得厉害,我抱着他站在五楼朱阑前,哄着啼哭的孩子。

只有小六陪着我,乳娘和宫人都在二楼。

慢慢的,元睿不哭了,许是哭累了,微闭着眼,眼睫凝着晶莹的泪珠。

看着这张传承了六分父皇俊容的小脸,心中渐渐安定。

睿儿,不是娘亲不爱你,不是娘亲狠心,不是娘亲不要你,而是娘亲再也活不下去了……娘亲对不起你,但你父皇会好好抚养你长大,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睿儿,原谅娘亲,好不好?

我对小六道:“睿儿饿了,去叫乳娘上来。”

她没有怀疑,就下去了。

我将元睿放在地上,最后看一眼,泪落如雨,心痛如绞。

站在朱阑前,望着星辰璀璨的夜空,对自己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元睿又睁开眼,似在看我,似有不舍,柔弱的模样可爱又可怜。

睿儿,娘亲要与你永别了……

狠下心肠,纵身一跃。

飞身落地,仅仅是一刹那的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