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括修容出现在宫中,住进落霞殿,成为一殿主位,这么说,完颜亮召她回宫了?
这也太儿戏了。
她淡淡莞尔,“在宫中看见嫔妾,元妃一定很惊讶、很疑惑,元妃不必着急,待嫔妾慢慢道来。”
今晚怕是不能去地牢看望二哥了,我道:“洗耳恭听。”
“元妃应该知道,姐姐死的那晚,嫔妾一直陪着姐姐。”她盯着我,似笑非笑,“姐姐的头上、脸上都是血,身上也都是血,姐姐说,头很疼,手臂很疼,双腿像断了似的……看着姐姐痛苦的样子,嫔妾恨不得代她受苦……”
“贵妃是咎由自取,与元妃无关。”羽哥辩驳道。
“嫔妾抱着姐姐,手上都是血,床帏间都是血腥味,可是嫔妾不怕……姐姐说,这就是她的命。她只爱陛下一人,不该因为陛下有了新宠而心生不忿,更不该心生歪念做出背叛陛下的事……姐姐悔不当初,但是,让姐姐万念俱灰的是,陛下对姐姐毫无情意,可谓冷酷狠辣。”
“世间男人都无法容忍妻妾背叛自己,更何况身为九五之尊的陛下。”
“对!陛下冷酷狠辣,让姐姐死不瞑目!”唐括修容恨恨道,凝眸如刀,“姐姐犯了死罪,死有余辜,陛下没有错!”
她究竟想说什么?唐括贵妃死不瞑目?完颜亮没有错?
妃嫔失宠,与别的男子私通,必死无疑,任何帝王都会冷酷无情,都不会心软。
唐括贵妃错了,即便因为完颜亮冷酷狠辣而死不瞑目,那也是无奈的事。
唐括修容面上的恨意慢慢消失,弥漫开悲伤,“嫔妾抱着姐姐,与姐姐说起年幼、年少时候开心的往事……姐姐的躯体渐渐冷了,嫔妾感受得到,她身上的热气一点一滴地流走,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天亮了,姐姐终于去了,离开这个让她绝望的皇宫。”
如若不是要救二哥,也许永远离开人世间,也就永远离开了完颜亮,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那双含着盈盈水光的妙目,让雪白的脸庞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情致,“不几日,陛下令嫔妾出宫,元妃想不到嫔妾还会进宫吧,元妃一定很想知道个中详情。”
我付之一笑,“修容想说便说吧,本宫虽无兴致,不过就当是长见识。”
冷风吹来,寒意森森,几片红黄的梅花花瓣从枝头飘落,落在雪地上,落在她雪色斗篷上的恰好是一片红瓣,白中一点红,浓烈如血,恣意如火,似要燃烧起来。
唐括修容风帽上的白狐软毛在风中飘拂,“五日前,陛下受邀前往大臣府邸赴宴,嫔妾与那大臣夫人私交甚好,前往探望。如此,嫔妾便在梅花树下与陛下不期而遇,就如今夜此情此景,红梅娇艳,冷香袭袭,令人欲醉。”
我和婉道:“这便是修容与陛下的缘分。陛下念旧情,对修容念念不忘,修容的荣宠在后头呢。”
他们的偶遇,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大有可能是她刻意安排的。
因为,她不甘心失去了一切,她要进宫,要为她的姐姐复仇。
“的确,陛下没有忘记嫔妾,还要接嫔妾回宫,嫔妾怎能辜负皇恩?”她的脸庞再也不露丝毫情绪,仿若面无表情。
“那修容便好好珍惜陛下的恩宠,千万不要像贵妃那般,动了歪念,万劫不复。”
“嫔妾再蠢,也不会像姐姐那样,做出背叛陛下的事。”唐括修容与唐括贵妃虽是同胞姐妹,却只是在眉目间有二分相似,美貌也各有千秋。
“那便最好不过。”
“谢元妃提点。元妃不在神龙殿侍宴,却在这偏远的梅苑,不会是想去地牢看望重囚吧。”她的声音冷如冰雪,“元妃可要当心点儿,若是让陛下知晓,只怕元妃这一身荣宠便要没了。”
“修容说笑了。本宫只是觉得酒宴太闷,出来走走,羽哥说梅苑的蜡梅开得正好,便起了好奇心,前来赏梅。”我从容应对。
唐括修容道:“赏梅这个说辞倒是稳妥,不过以陛下的睿智与精明,想必不会轻易相信元妃吧。”
我云淡风轻地问:“莫非修容想对陛下说,看见本宫前往地牢?”
她忽然笑起来,像是平静的碧湖骤然荡开一圈圈涟漪,令人惊诧,“元妃在梅苑赏梅,嫔妾怎会无中生有?”
我不想与她多费唇舌,“时辰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修容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她脸上的微笑立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翻脸比变天还快,“恭送元妃。还望元妃往后当心点儿,因为嫔妾不会让元妃高枕无忧。烦请元妃记住,此次嫔妾进宫,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姐姐。”
我没有回应,与她对视一眼,转身离开。
她这般直白地告诉我,她进宫是为贵妃复仇,倒是让人意外。
不知她会如何对付我?
第122章:第十九章纱衣染尽天香,玉酒添成国色,鸳鸯欲双飞
回到合欢殿,踏进寝殿,羽哥自去掌灯。
我坐下来,轻捂额头,脑中皆是唐括修容那一身雪白与直白的话。宫灯亮起,驱散了寝殿的暗黑,我忽然觉得怪怪的,慢慢抬眸,床榻赫然出现一人,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令人惊骇。
他正襟危坐,一动不动,面冷如铁,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心跳加快,我暗自寻思:他怎么在这里?来多久了?
羽哥走过来,乍然看见他,轻呼一声,慌张地行礼。
完颜亮挥挥手,她退出寝殿,我走过去,柔声问:“陛下怎么来合欢殿了?酒宴结束了?”
“去哪里了?”他语气不悦,声音冷冷。
“阿眸觉得心口闷,就在外面走走。羽哥说梅苑的蜡梅开得正好,阿眸就去赏梅。”我装作若无其事地笑,柔情款款,“陛下喜欢蜡梅吗?那一苑的蜡梅开得如火如荼,艳红如火,亮黄如锦,云蒸霞蔚一般,好看极了。梅香也很好闻,染了寒雪的清冷,真真可谓冷香了。阿眸拢了一袖,陛下可要闻闻?”
他握我的手,拉我坐在他腿上,灼灼看我,目光犀利得可怕。
我抬起左臂,展开广袂,他握住我的手,将我两只手反剪在身后,单掌扣住。我心中一跳,挣了挣,却挣不开,“陛下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待阿眸?”
完颜亮掐住我的双颊,力道虽然不重,眼神却凌厉得很,“梅苑距地牢不远。”
我冷笑,“原来陛下不信阿眸。”
他加大手劲,我的双颊有点痛,“朕说过,在朕面前,任何人都不要妄想说谎、欺瞒朕!”
我愤然道:“陛下若不信,就去问问刚被陛下接回宫的唐括修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