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肢已僵硬,我竭尽全力,想站起身,却怎么也动不了。完颜亮冷目看我狼狈的样子,半晌才抱起我,带我离开冰窖。
一路无话,宫人侧目,我闭着眼,佯装昏了。
方才那情景,想必他气疯了吧。
回到合欢殿,明哥、羽哥迎上来,喜极而泣。我继续装昏,他将我放在床榻上,为我盖上两条厚棉被;之后太医为我把脉,开了药方,明哥跟着去取药,羽哥去端小米粥给我吃。
“还要装吗?”完颜亮的声音就像冰窖里的寒气,刺骨无比。
“为什么还是这么冷?”我剧烈地发抖,握住他温暖的手,“好冷……好冷……”
“不必再装。”他抽开手,面色阴沉。
我侧过身,面向里侧,伤心地哭起来。
他冷淡地问:“哭什么?”
想起在冰窖里熬得那么辛苦,泪水止不住,我哭道:“阿眸大难不死,别无所求。既然陛下不信阿眸,就不必再踏足合欢殿,陛下还是走吧。”
静默。
良久,完颜亮冷声道:“你好好歇着,晚点朕再来看你。”
话落,他径自离去。
羽哥快步进来,喂我吃粥。
吃过粥,手足渐渐暖和,可是寒气已入体,身上发着低热,必须服药驱寒。
羽哥说,昨日清早,她和明哥发现床上没人,将合欢殿找了个遍,还是找不到我。她们很着急,将合欢殿的宫人都派出去找我,一整个早上,半个皇宫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人。她们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继续找,同时,她们偷偷地去隆徽殿禀报徒单皇后,徒单皇后觉得事关重大,就派了一个心腹快马加鞭地出城去禀奏陛下。因此,陛下才会在今日清晨赶回宫。
她们没想到我被人掳了,关在冰窖这么隐秘的地方。尤其是从合欢殿将人掳走,羽哥想不明白,“奴婢想不通,掳才人的人怎么进合欢殿的呢?”
“若是武艺高强的高手,进出合欢殿如履平地,又有何难?”我自然不能说那夜我去地牢看望二哥,回来途中被黑衣人掳了。
“才人觉得,把才人关在冰窖的幕后主使会是谁?”羽哥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冻死我。
“不好说,唐括贵妃嫌疑最大,其他人也不是没有嫌疑。”
“才人,药来了。”
进来的是明哥,手中端着汤药,“药很烫,凉了再喝。”
我道:“此次我大难不死,多亏你们及时向皇后禀报,陛下才能及时赶回来,谢谢你们。”
明哥感动道:“才人说的什么话,折煞奴婢了。服侍才人、保护才人是奴婢职责所在,才人若有损伤,或有性命之危,就是奴婢失职,才人怎么还谢奴婢呢。”
羽哥笑道:“是啊,才人不怪罪奴婢服侍不周,奴婢就谢天谢地了。才人不见了,奴婢二人急得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倘若才人真有个万一,就算奴婢死了也不足以谢罪……”
她们的眼睛红红的,有点肿,想必这两日她们急死了、哭惨了,担心我的安危。
很感动,她们对我的主仆情谊,我领了。
服药后,我躺下来,很快就睡着,醒来时已是夜里。明哥说,一个时辰前,陛下来看我,见我睡得沉,就没叫醒我。
这夜,他没有来合欢殿,听说歇在昭明殿了,阿懒侍寝。
阿懒是谁?
完颜亮的皇叔、曹国王之妻。
我记得,金天德二年,完颜亮杀了不少宗室子弟,其中便有曹国王。
羽哥说,当年“我”在大火中丧生后,陛下从哀痛中振作起来,便让曹国王的妻子阿懒进宫,纳了她,只不过没给她正式的封号。迁都时,陛下让阿懒也跟着来中都,让她住在蕊珠殿,封她为贵人。
他竟然将皇叔的妻子强行占为己有,完颜亮,你不觉得有违人伦纲常吗?不觉得有违天道吗?难道天底下的美貌女子,无论是否嫁人为妻,无论是否有违伦常,你都要强纳吗?
世间再没有比他更厚颜无耻、丧尽天良的人!
本想打听前朝有什么动静,打听完颜雍是否已进宫述职,却又无人可派,只能耐住性子。
那日,完颜亮亲眼目睹我抱着完颜雍,会不会迁怒于他?会不会刁难他?
既然我大难不死,营救二哥就不必大哥插手,只愿完颜亮放过他,只愿他平安离京,要我怎么做都可以,就算硬逼着自己取悦完颜亮也无所谓,只要他安然无恙。
这夜,完颜亮驾临合欢殿。
我站在三楼朱阑前远眺,希望可以望出宫外,然而,望见的却只是皇宫迷离的灯火。
他的步履轻得仿若无声,我没有听见,他站在我身后良久才察觉。
“在看什么?”他的嗓音仍然像那日那么冷。
“看陛下的大辇何时停在合欢殿前。”
“是吗?”他很不相信,“你想望见的是宫外,可惜,望不见。”
“陛下想说什么?”我侧过头,冷冷地勾眸,“倘若陛下想听奉承的话,就去落霞殿或芸香殿罢,蕊珠殿也是不错的选择。贵人虽然年纪大了一点,不过容色倾城、风韵犹佳,想必将陛下服侍得很好。”
“你竟敢讥讽朕?”完颜亮怒道,扣住我的手腕。
“陛下做得出有违伦常之事,自然不怕后宫、朝野议论、嘲讽。”我冷嗤一笑,“对了,阿眸的身上也流着女真人的血,阿眸的爹爹与陛下的爹爹是堂兄弟呢,原来阿眸也与陛下一样,做出有违伦常之事,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他气得掐住我的嘴,漆黑的瞳仁微微一缩,“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莞尔笑道:“阿眸不想说什么,陛下又来合欢殿做什么?”
他瞪着我,我也盯着他,不甘示弱,不屈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