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别说,你还说个不停?是不是要我打你屁股你才乖乖闭嘴?”赵俊微笑道,那笑纹里隐藏着刻骨的落寞。

“我只是为六哥不值嘛。”我故作委屈道,过了一会又道,“对了,父皇疼我,假若我在父皇面前为六哥说好话,说不定父皇会改变主意的。”

他再次训斥道:“宗社家国大事,岂能儿戏?你是帝姬,整日想着这些事做什么?”

我低垂着头,“我只是担心大宋江山亡在大皇兄之手,担心山河破碎,家国不保。”

赵俊重声叹气,黯然不语。

瞧他这神色,也是担心家国不保,江山落入金贼之手,也担心以大皇兄的庸常之能,不能保得江山社稷太平安康。可是又能如何?他只是臣弟,只是臣子,纵然满怀抱负、满怀才干,对皇位也不能有丝毫觊觎之心。

半晌,他回过神,恢复了一贯的淡然雍容,“湮儿,我派人送你到江宁府(备注:今江苏南京),可好?”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早已听闻江南一带乃鱼米之乡,垂柳依依,湖泊水澹,小桥流水,桨声灯影,风光秀美,不比汴京差多少。但是,我不想离开父皇与六哥,不想孤身一人前往江南避难,再者,我已有打算,怎能轻易离开汴京?

“待汴京形势稍好,我就去接你回来,如何?”赵俊期待着我的回应。

“我不去江南。”我认真地看着他,“六哥,逃避不是法子,你教我的,要面对所有的严寒风霜,面对所有的凌辱伤害,如此,我才能真正的长大,知人事,懂运筹。”

“好!湮儿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刁蛮骄纵的帝姬了。”他欣慰地笑起来,起身回到书案前,继续挥毫。

窗外,蝉鸣聒噪,明晃晃的日光照得整个庭院恍如透明,碧树高耸,有风吹过,树梢风摇。

树欲静而风不止。

国欲安而敌不退。

我望着庭院青砖上刺眼的日光,喃喃问道:“六哥,金兵会不会再围攻汴京?”

赵俊再次坐在青竹榻上,面色凝重,“假若我说会,湮儿,你怕不怕?”

“不怕。”我冷眨眸子,心中却还是怕的,怕再次落在那个禽兽手里。

“金贼狼子野心,要夺得万里江山、大宋财富,更要夺得千千万万的女子。”

六哥望向庭院之上的青天白日说得极为缓慢,俊容悠远,目色肃冷。

心下重重一震,我呆得说不出话。

万里江山!

大宋财富!

千万女子!

金贼果然是蛮夷,中原所有的一切,包括财富与女子,都要抢夺入怀,占为己有。

那么,金帅完颜宗旺对我的凌辱,便是源于此了。

“六哥,我们该怎么办?”我惶惶不安地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赵俊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我很痛,却没有挣脱。

“假如……我说的是假如,我们真的亡国了……”我惶然问道,不落下六哥分毫的神色变化。

“不会的……不会的……”他豁然站起身,“我绝不会让我宋万里江山落入金贼之手。”

字字铿锵,兵戈杀伐的气息从他的眼中散出,一股慷慨之气萦绕在他的俊脸上,让人觉得,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绝无虚言。

我趴在他的肩头,大声道:“我要与六哥并肩作战,即使大皇兄听信奸臣谗言,我们也要保卫家国,保护大宋子民。”

赵俊郑重地颔首。

凝结的气氛终于散开。

我问:“六哥,我想学一些布谋划策、兵法谋略,请李容疏教我,可好?”

李容疏的才学与胆略不在六哥之下,先前他为我讲学,所授皆是历朝历代的诗词歌赋。如今,我更想学的是谋算人心与兵法谋略,还可学李容疏那精湛的医术。

赵俊轻轻一笑,弹了一下我的额头,“就你鬼主意多,对了,叶梓翔明日离京,助他父亲一臂之力,你可要见见他?”

“没什么好见的。”我嘟囔道,相见不如不见,每一次见面都是一次伤害,我可不想总做坏人。

“王爷,帝姬,叶将军求见。”下人在房外禀报。

说曹操曹操就到,还真神。

赵俊挑眉一笑,我无奈苦笑,相顾无言。

我匆匆回房,差点儿摔了一跤。

六哥赵俊居然打趣道:“世间有急着见未婚夫的,我们赵家竟然有急着躲未婚夫的。”

我怒瞪他。

他耸耸肩,行往大厅会客。

过了一刻钟,侍女来报,六哥请我到会客厅。

我知道六哥打的是什么主意,无非是让我不要嫌弃叶梓翔,而应当好好把握这样优秀、稀少的青年才俊。

沉思片刻,我让侍女去回话,说我这会儿正歇着,假若叶梓翔没有要事在身,就等我起身。

这招缓兵之计,既不拂了六哥的面子,也不勉强自己,总算应付过去。

未曾料到,我一觉醒来,竟然看见庭中碧树下站着一人。

一袭销金锦袍,束发玉冠,广袖拂风,衬得他身姿轩朗,不像我朝男子装扮,颇有几分魏晋时人的洒脱、不羁风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