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知道。”我轻笑,“乐福,你何时知道我喜欢他的?”

“是完颜宗瀚告诉我的,那时候还在青城斋宫的金营,他告诉我,完颜磐为了你力战三十个金国勇士,后来,你与完颜磐私奔……我便知道,你喜欢完颜磐。”

“那环环知道吗?”

“知道,也许是完颜磐告诉她的,因此,环环才会说出那些话,存心气你。”

嘉福喜欢他,想必会千方百计地得到他的怜爱,不知他是如何待我这个妹妹的?

思及此,心口渐痛。

乐福不无钦羡地笑道:“皇姐莫伤心,完颜磐并无变心,这些年,他所思所念都是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怔忪,无言以对。

是啊,他从未变心,从未放弃过我。

听闻他即位为金帝的那一刻,我恍然大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世间最高的权柄,为了我。也许,他以为只有登位最高处,才能得到我,保护我。

靖康二年,金营,我的眼睛失明,他来看我,我对他说:若非帝王之才,要不起赵飞湮。

他记住了,并且朝着这个目标布局一切,一步步地登上金国皇位宝座。

阿磐,你做到了,你成功了。而且,你粉碎了横亘在我们中间的那座高山,此后,你我再也无须顾忌什么,可是,我们之间仍然横亘着国恨家仇,仍然相距遥遥千里。

“皇姐,完颜磐并没有纳我,他与完颜烈争夺我,只想保护我,因为他知道我与皇姐最亲厚。”乐福柔柔笑道,“他一有空,便让我说你的事,从小时候的事到及笄以后的事,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他了。”

“是么?”我心潮起伏。

“当他听到你那些调皮捣蛋的事,就开怀大笑。其实,只要是你的事,他听着就会很开心,好像你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乐福平静地说着,水眸中净是赞赏与敬佩,“他并没有侍妾,我与环环只是名义上的侍妾,不过他不敢让府中下人发觉真相。后来,他无法拒绝唐括皇后为他选定的王妃,应允大婚,洞房之夜,他撇下新娘,要我侍寝,我就陪他饮酒,说着皇姐的事。一连数日,他都要我侍寝,唐括皇后知道了,来到王府,毒打我一顿,她为了我不再受苦,这才与徒单王妃圆房。”

“最初他与完颜烈争环环,也是因为你,他想为你保护亲人。他也没有纳环环,虽然环环一直千方百计地要得到他的眷顾。他还暗中命人照料父皇,让父皇过得好一些,不至于受到金人的毒打与虐待。”她眸光闪闪地说着。

“乐福,你喜欢他吗?”我震惊的是,他竟然没有纳环环,也从来不跟我说,以至于我一直误会他已纳了环环。

乐福摇头,“我已有喜欢的人了。”

我微惊,忙问:“是谁?”

她的唇角溜出一抹幸福的笑,“待时机成熟,我再告诉皇姐。”她长长叹气,“若是我喜欢的男子也像他这么待皇姐,一心一意,做尽一切,我死而无憾。”

我以指腹抚触着她的脸腮,怜惜道:“你是福国长公主,会幸福的。”

忽然,她悲伤道:“顺德皇姐死了。”

我震惊,顿觉伤悲,“如何死的?”

她缓缓道来,诉尽凄凉。

顺德死前没多久,告诉乐福所有事。

那年,怀柔不想顺德在洗衣院沦为金国士兵寻欢作乐的婢女,便带她进宫,未曾料到完颜铖一见倾心,当夜便强行纳了她。姐妹俩感慨亡国女身不由己的命运,便合计谋害完颜铖,为父皇和大宋复仇雪耻。

于是,她们与我决裂,在金宫花苑大行其事,让所有人都看到。

然后,怀柔以毒香令完颜铖慢性中毒,只要他驾崩,即位的便是皇太弟完颜宗旺。而以完颜宗旺对我的宠爱,相信他会善待父皇等大宋宗室,不会再大举南侵。可惜,完颜铖早已察觉,怀柔芳魂归去。

怀柔死后,顺德因为姐妹决裂一事而不受牵连,可是完颜铖也因前车之鉴而怀了戒心,对她的宠爱大不如前。顺德蛰伏良久,尽心尽力地侍奉他,半年后才又得到他的宠爱,进封为德妃。

我南归后的这两年多,完颜铖最宠顺德,因为她柔顺婉约,知书达理,温柔体贴,与人和善,与诸位嫔妃未起任何冲突。他很喜欢这样温顺的德妃,时常临幸她的寝殿。今年初,她诞下一子。

顺德不想功亏一篑,力求一击即中,便迟迟未下毒手。再者,她知道皇太弟完颜宗旺已不得完颜铖宠信,便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再下手。

我即将大婚,皇太弟南下,完颜磐北归,她便瞄准时机,毒杀完颜铖。毒早已备好,每个晚上,她都会涂好檀唇,与他欢好,剧毒便随着口脂一点点地入侵他的身体,也流入她的血液。

如此半月,他毒发身亡,她也毒发身亡。

她的儿子,被唐括皇后处死。她赤裸的尸首,被唐括皇后暴在金宫门外,却被完颜磐阻止了。

完颜铖驾崩,完颜磐顺利即位。

那遗诏是真的,完颜铖本就有意改立皇储。

饮醉时,完颜铖说漏了嘴,她知道完颜磐会即位,这才下决心毒杀他,为父皇复仇。

泪水滑下眼角,深入枕中,乐福含着哭音道:“因为完颜磐,顺德皇姐才没有死得那么惨,唐括皇后一怒之下,想牵连我们几个姐妹,将我们一同治罪,也被他阻止了。”

心口闷闷地痛,我回想着顺德的一颦一笑,眼中的水雾慢慢化成泪水落下。

刚入金营没多久,我与顺德皇姐相见,她说的那番义愤填膺的话,言犹在耳。我以为她甘愿委身金人,为求一时的荣华富贵而变节,却没想到,她终究是大宋傲骨铮铮的帝姬,是最有忍耐力的,一举毒杀金帝。

父皇,怀柔和顺德都是你的好女儿,都想着为你复仇,为大宋雪耻。

可我,什么都做不好,失了身,也失了心,享受着六哥的宠爱,躲在江南一隅,如此,还谈什么挥师北伐,谈什么中兴大宋?

“完颜磐当了金国皇帝,应该不会大举南侵,皇姐,他那么爱你,可惜你们是仇敌,无缘在一起。”乐福哀哀地叹气,纤长的眼睫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黑色的疏影。

“你南归之前,可有听闻父皇的消息?”我问,抹了眼泪。

“父皇……”她欲言又止,似乎不太想说。

我逼问,她才道:“一日,完颜磐派去五国城照料父皇的人回来禀报说,父皇病重,只怕挨不了多久……皇姐,我不想让你担心的,因为父皇远在五国城,我们也无济于事……”

我焦虑地扣住她的手腕,“挨不多了多久是何意思?父皇是什么病?”

乐福道:“我问过完颜磐,是不是父皇的病很严重,他说他已派医官前往五国城为父皇治病,可惜那医官并无良策,说是熬不过这个冬天。”

我双拳紧握,父皇病得这般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