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长公主,是女儿家,为六哥偶尔下厨,寻时赏花看书不挺好吗?朝中事情,你无须费心。”他谆谆教诲。

“可是,我担心六哥被朝臣蒙蔽了。”我蹲在他腿前,抓住他的手臂,殷殷地仰首看他,“六哥,秦绘所说的‘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根本就行不通,不要封他为左相,好不好?”

赵俊抬起我的下颌,盯着我,俊眸深邃得望不到底,“你要我答应的,就是这事?今日你亲自下厨,邀我进膳,哄我开心,就只是为了这事?”

我知道他伤心了,可是我不能放弃,“六哥,你也明白秦绘的八字珍言行不通,是不是?”

他怫然不悦,“你整日操心政事做什么?女子不得干政,你不知吗?”

我道:“我不是干政,我只是不想你任用奸臣,向金国屈膝求和,让大宋将士寒心,让大宋子民唾骂。”

闻言,赵俊豁然起身,使得我跌坐在地。

他的眼中有一丝不忍,见我一脸倔犟,便没有拉我起来,“此事无须再说,我自有分寸。”

我缓缓起身,傲然引颈,“六哥,你变了,你不再是我心目中的六哥了,你让我很失望。”

“湮儿,你也变了,我不喜欢你探听朝政、妄议政事,更不喜欢你以关心我的名义干涉朝政。”赵俊拧眉,“以前那个活泼调皮可爱的湮儿去哪里了?”

“她已经死了。”双眸弥漫起雾气,我哑声道,“早在被金帅囚在金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湮儿……”

“臣妹乏了,不送陛下。”我转身,冰冷道。

终究,六哥没有再说什么,长叹一声,悄然离去。

呆呆地坐着。

呆呆地望着这温馨而安逸的寝殿。

我想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长公主,想和六哥回到年少时候那样,可是,天下变了,大宋山河变了,我们也都变了。他是帝王,自有一套帝王之术,我身心受创,决意驱除金兵,将金狗赶回老巢。因此,我无法不关心政事,无法当一个聋哑的长公主,于是,与六哥意见相佐、继而大吵是无可避免的了。

未免伤及兄妹之情,我终究不能待在六哥身边,也许,前方战场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原本回到六哥身边,也只是回来与他过年,此时,我该回到战场,继续我的军中历练。

去洪州找叶梓翔吗?若是再去找他,跟着他,他必定会误会。

若不去找他,我还能去哪里?

思来想去,犹豫了半个时辰,最终下定决心,还是去洪州找叶梓翔吧。

吩咐漠漠轻寒去收拾行装,等到夜深人静、巡卫换班的时候,我离开寝殿,匆匆赶往行宫西门。然而,没走出几步,便见宫道上站着一人,衣袂飘拂,剪影成霜。

“你想去哪里?”他的声音就像夜里的寒气,刺骨得紧。

“我是生是死,你不必管我。”我漠然以对。

“胡闹!”赵俊怒喝,“我不管你,谁管你。”

“六哥,我们都变了,不复当初,我宁愿在远方想念着心中的六哥,也不愿留在这里与你吵架。”我低声请求,“六哥,让我走吧,我要在军中历练……”

“你是长公主,哪里都不许去!”赵俊箭步冲过来,拽住我的手腕,拖我回去。

我立即掰着他的手,“我不回去……六哥,让我走吧……”

他反手紧箍着我,裹挟着我走向我的寝殿。

反抗也无用了。

夜里巡视的侍卫恭敬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而六哥的嫔妃,听闻动静,纷纷奔出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们震惊地看着我被逮住的狼狈样,窃窃私语。

赵俊站定,扣住我两只手腕,将我箍在怀里,朝她们怒吼:“看什么?都回去歇着!”

嫔妃们作鸟兽散。

回到寝殿,漠漠轻寒被关在殿外,赵俊拽着我的手腕,恨恨道:“上次你不告而别,随叶将军去镇江府,我都没责骂过你,你竟然还敢偷偷地溜走,有你这样的长公主吗?”

这次,他真的是震怒到了极点。

我的手很疼,却挣不脱,怒火窜起,我吼回去,“父皇都不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父皇不约束你,是因为你还小。你现在还小吗?还想像小时候那样胡作非为吗?”

“我没有胡作非为,我在军中历练不行吗?你自己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不敢到镇江、建康督军,我去又怎么了?我碍着你什么了?”

“你”赵俊狠狠地甩开我的手,怒火染红了他的眼眸,脸上风起云涌,“是!我怕死!我不去,我也不会让你去!”

“我非要去!”我尖声叫道,“我要去找叶将军……”

“啪”的一声,惊人的脆响。

脸颊火辣辣的疼,我捂着脸,滚烫的泪滑下来,“打女人很英勇吗?你要打人,就去打金贼,杀光所有的金贼……”

他的怒气消了一半,似有悔意,靠近我,“湮儿……”

“别碰我!”我感觉到泪水不停地掉下来,“你不是我的六哥,你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说……”

“赵俊,这个皇帝,你当得太窝囊!父皇母后、兄弟姐妹,所有的亲人都被金贼囚禁在金国苦寒之地,你却躲在绍兴,不思图强,不思中兴,你愧为人子,你不孝……你不配当赵氏子孙!”

“有朝一日,我会驱除金贼,还我大宋河山!”

“有朝一日?是不是等父皇死了,等我死了,还是等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