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翔道,完颜弼本想自龙湾渡江到淮西,听闻完颜昌率援军至真州(备注:江北,今扬州仪征)接应,于是折返黄天荡,决定从此渡江,与完颜昌会师。

于是,完颜昌屯兵长江北岸,完颜弼驻军长江南岸,我军水师泊于金山脚下,形成对峙之势。

对峙一日,金军先发制人,袭击我军海舰。

这日,长风呼啸,水汽扑面。

韩世宗将水师分成两路,一路由他自己统领,一路由叶梓翔统领。

海舰上,我站在他身侧,望着金军战船陈于江面,绵延无际,颇有气势。

如果我们的海舰造得更多,千百艘,横陈于江面,那场面必定蔚为壮观,还有韩世宗与叶梓翔这样的将军统领三军,金兵焉能染指宋土?

我侧首看叶梓翔,他微抿着唇,侧脸坚毅,在这风帆鼓荡的海舰上,在这江风凛凛的长江上,作为武将的他,冷冽笃定的眼神彰显了将帅者的气度,沉稳凌厉的风采展露了指点江山的气魄,意气风发,神采绝世。

文武全才,胸怀坦荡,忠君卫国,他是真君子,是我宋猛将,是足可托付终身的大丈夫。

可惜,我早已心有所属。

海舰乘风扬帆,往来如飞,一靠近金军战船,便居高临下地抛出大铁钩,钩住金船船舷,使劲一拽,金船受不住这拽力,船身倾覆,金兵落水溺死。

韩世宗善水战,想出大铁钩钩翻金船的妙计,实在妙绝。

这大铁钩以铁链联结起来,早先,他命工匠日夜赶工,制好以后,挑选健壮的水兵反复练习这项“钩术”,以备下次与金兵水战时派上用场。

因此,今日大战,我军水兵操作娴熟,一一钩翻金船,令金兵落水者无数。

金军惨败,战船相继倾覆,后来居上的战船金兵士气低落,而我军士气高昂,越战越勇。

韩世宗那路水军亦如此,两路夹击,金军腹背受敌,惨败而归。

我军大获全胜,齐声高呼。

这山摇地动的欢呼声,久久飘荡于江风中,直冲云霄。

此后三日,完颜弼避而不战。

这夜,用过晚膳,我独自站在船板上,冷凉的江风吹散了鬓边的发,心中觉得快意无比。

有脚步声靠近,我知道,是叶梓翔。

“夜里风大,长公主仔细受凉。”他的声音就像江南的天气,温润得似乎能拧出水来。

“我不冷。”我回眸一笑。

不意间,他将自己的外袍披在我身上,低沉道:“江上不比陆上,末将没有李容疏的高明医术,只能防患于未然。”

身上蓦然一暖,我默许了他的关怀。

夜幕高远,无星无月,江上黑乎乎的一片,只有金军方向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火光。

衣袍噗噗作响,我将双臂搁在船栏上,望向金军战船停泊的方向问道:“如今此种形势,只能耗下去吗?”

“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完颜弼必定正在寻求破我军水师之策,我们必须时刻注意金军动向,以防万一。”他似乎有些担忧。

“明日我们找韩将军商议一下。”

“长公主,在军中月余,可觉得辛苦?”叶梓翔关怀地问。

“韩夫人都不觉得辛苦,我怎会觉得辛苦呢?”我反身靠在船栏上,莞尔一笑,“韩夫人真是女中豪杰,随夫征战卫国,四处奔波,再辛苦再劳累,也不觉得什么,一心为国朝出一份力,我很佩服。”

“在末将心目中,长公主气度与气魄,无人可比。”他所说的并不是恭维,我相信此言发自他的肺腑。

我失笑,“叶将军过誉了,我哪有什么气度、气魄。”

他眉宇含笑,“假若长公主从此在军中历练,说不定会成为叱咤风云的女将军。”

我呵呵笑起来,“我倒不想成为女将军什么的,跟在叶将军身后出出馊主意就行了。”

江风刮面,叶梓翔的眼睛微微眯着,眸色却越发炙热,“长公主自降身份跟随末将左右,末将受宠若惊,亦求之不得。”

语声未落,他抬手拨顺我凌乱的鬓发,温柔地凝视我。

我僵住,片刻后,垂首道:“有点乏了,我先回船舱。”

未及他开口,我便迈步离去,直至次日才将外袍还给他。

叶梓翔的确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六哥也乐于见到我与他两情相悦,可是为什么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呢?

自从南归,我时常想起完颜磐,想起昔日种种的爱恋,一旦想起,便会心痛得喘不过气。但是,我与他是天生的仇敌,我们的爱恋,此生此世绝不可能有开花结果的那一日。南归前我对他说的承诺与誓言,虽然发自真心,但相较于民族大义与国仇家恨,我选择自己的家、自己的国,舍弃了他。

饶是如此,我仍然想着他、爱着他,无法对别的男子动心。

我答应过完颜磐,此生此世非他不嫁,那么,就一辈子孤寡吧。

如此一来,便辜负了叶梓翔的一腔情意,而且我整日与他一起,让他如何忘情?

咳……

以后该如何对待叶梓翔?对他冷淡,还是维持君臣关系?

翌日,完颜弼遣人送来一封简函,邀韩世宗于明日在长江岸边商讨宋金交战相关事宜,并言道,他只携一名亲卫,韩世宗可携二人。

完颜弼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梓翔思虑半晌,道:“完颜弼欲与韩将军谈什么?借道北归吗?只怕这其中有诈。”

我道:“完颜弼武艺不凡,韩将军若是赴约,只怕为他所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