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了两声,他没有回应。
清俊的脸憔悴不堪,整个人瘦了一圈,此时此刻,他正挣扎在死亡的边缘。
他孤身潜入金国,冒着巨大的危险营救我。虽然他为人臣子,奉命营救我是他的本分,但是,他完全可以敷衍了事,以保自身安全。然而,他终究救了我,此情此恩,我真的无以为报。
他的心上人,他心目中的妻子,仍然是我,即使我委身金人,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待嫁少女。
他对我此番情意,我该如何偿还?
也许,根本无法偿还。
那么,我就做一点事,让他感觉舒服一点吧。
我抬起他的身子,抱着他,让他感受到一丁点的温暖。
不久,困意袭来……
身上暖洋洋的,我似乎感觉到日光的温暖。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覆在身上的是叶梓翔的外袍。
我一愣,转目四望,看见他站在河边,负手而立,身姿轩挺,晨风微拂,他散乱的鬓发悠缓地飘动着。金灿灿的日光笼了他一身,使得他的周身散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
怔怔望了片刻,我站起来整整衣袍。
他听闻声响,转身行来,从容得仿佛从未病过,“帝姬,末将的病已无大碍,可以赶路了。”
经过一夜的挣扎,他的气色仍是不好,却精神多了。
我颔首,他又道:“昨晚……多谢帝姬悉心照料,末将铭记于心。”
“饿了,吃点东西再赶路吧。”我尴尬地走向骏马取食,昨晚帮他度过生死难关,我也是犹豫了好久。
“帝姬先去洗把脸。”叶梓翔率先越过我。
吃了面饼,我们上马赶路。
身上没有银子,不能买吃的东西,也不能以银子换马,因此,我们不能让马太过劳累。
有时候连续三日碰不上一个村庄,只能以野果果腹,或是打鸟抓鱼烤了吃,如果找不到果树,看不见一直小鸟,遇不见河流,我们就只能忍饥挨饿赶路。
见到炊烟袅袅的村庄,我们会跟农家讨要一些干粮带在路上吃。
有一次,走了好几日都吃不上一点东西,我们饿得前胸贴后背,两匹马也累得口吐白沫,再也跑不动了。叶梓翔决定暂住方圆几十里内唯一的一户农家,赚点银子再上路。
这户农家是一对中年夫妇,以打野味为生。他们见我们这么辛苦地赶路,热心地留宿我们。
三日里,叶梓翔和农家男人外出打野味,晚上卖给前来收野味的大户人家的下人。
赚了十五两银子,我们继续上路,这户农家烙了六块大饼让我们带着。
从此以后,每当我们用光了银子,便停下来赚银子,短则两日,长则五日。
他的伤势慢慢好了,我却病了一场。
我们在荒无人烟的山野间赶路,不料天降大雨,附近没有避雨的地方,只能催马飞奔,希望前方出现可避雨的农家,或是供路人休憩的草屋。直至天黑,我们才幸运地看见一间茅草屋,可是,我们已在雨中奔驰一个多时辰。
当夜,我便受寒发热,全身滚烫。
茅草屋中生了火,我昏昏沉沉地睡着,好像有人脱了我的外袍。
过了好久,又觉得有人抱起我,给我穿衣。
我略微清醒,却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勉力挪动着身子去够那水袋。
叶梓翔就躺在我的身旁,轻微的动静就能让他立刻惊醒,他扶着我坐好,沉声问道:“帝姬,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有水吗?”
他拿来水袋,喂我喝水,然后摸摸我的额头,“烧退了,帝姬,还冷吗?”
“不冷了。”我才发现,他的外袍也盖在我身上。
“帝姬再喝点水吧。”见我看着他的外袍,他有点尴尬。
喝完水,我看着火光渐暗的篝火,道:“不知明日还会不会下雨。”
叶梓翔再添了几根粗大的木头,“若明日还下雨,歇一日再赶路吧。”
山野间的深夜,一片死寂中突然传来野兽的嚎叫,怪吓人的。
孤男寡女在深夜里清醒地坐着,对着火光,不知道该说什么,是一种磨人的煎熬。
“帝姬南归,陛下必定万分欣喜。”他温和道。
“六哥安好吗?”一时没有睡意,我顺着他的话头问道。
“陛下一切都好。不过陛下日理万机,行踪不定,在此家国基业飘摇之际,仅有嫔妃六人,诞有一子两女。”
我想起一事,还是怀柔封为金国柔妃后悄悄告诉我的。
卫贤妃和六嫂陆氏被掳至金营,六哥年仅两岁的长女也被掳来。她们以炭灰抹脸,掩去秀美的容貌。安稳地过了几日,一名金将无意中看见六嫂在帐中抹脸,色心大起,强行要她侍寝。
六嫂死也不从,那金将大怒,抱起她的女儿欲杀。为了女儿,她跪地恳求,声泪俱下地求他放小孩一条生路。金将怎么可能饶过孩子呢?他一臂抱着夹着孩子出帐,一掌扼住孩子的咽喉,六嫂追出来,声嘶力竭地喊着。
金兵围观,同为俘虏的宋女为闻声赶来,一同跪下恳求金将饶过孩子。
嗜血的金将又怎会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