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1 / 1)

嫁到傅家的媳妇,不管你门第如何,第一件事就是要跟着长辈学傅家的女训。傅家的规矩她是知道的。何况小姑子出事后,公公还特意把她叫去叮嘱了一番……

想到这些,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傅庭筠发间那枚赤金填玉梅花簪子上。

这是婆婆的东西,她嫁到傅家第二天认亲给婆婆奉茶时,婆婆就戴着这梅簪子,簪子里填的是块上好的翡翠,碧汪汪的,像潭水在流动,连她这样出身大家的女子看了都艳羡不己,何况傅庭筠是被流民掳走的,她又怎么把这枚簪子保全下来的呢?

傅庭筠现在可是身世不明……就算是有世家子爱她的颜色,可又怎能娶她进门。

她只怕是……

想到这里,她不由咬了咬唇,说了声“你且等等”,转身就进了一旁的内室,又很快从内室折了回来,手里还拿了个钱袋子。

“这是二十两银子,我的私房钱,再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了”傅少奶奶将钱袋子塞给傅庭筠,“你快走吧!要是等公公或是你哥哥回来就糟了。你现在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像我,自从出嫁还从来没有回过娘家,你就当自己是嫁出去的姑娘好了……”她一面语无伦次地说着些安慰她的话,一面把她住外推。

“嫂嫂!”傅庭筠捏着那钱袋子,心中一暖,“我是冤枉的!我这次来,就是要跟母亲和父亲说这事,您就让我见母亲一面吧!”说着,又怕傅少奶奶不相信,忙指了一旁泪盈于睫的雨微,“这是我的贴身丫鬟,左俊杰是怎么陷害我的,她们都查出来了……”

“傅……”傅少奶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好,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道,“就算是这样,又能如何?如今你和俞家已经退了亲,家里对外都说你“病逝”了,你也有了自己的小日子,再追究这些做什么?再说了,婆婆是真的病了。她不想起你的时候还好,她要是一想起你来,就没日没夜地哭个不停,眼睛哭坏了不说,因为这个,和公公也有了罅隙。你是知道的,公公对婆婆一向尊敬,在京都当差,宁愿叫了我们这些做儿子、儿媳的来服侍,也不曾收个人在房里服侍。如今公公和婆婆也都是年过四旬,正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你这样揪着不放,只会让他们更难受。你就当是报答公公和婆婆的养育之恩好了,行行好,消停消停,让他们过几天好日子吧!”她说着,含泪拉了傅庭筠的手,“我比你年长十岁,你就听我一句话吧!有些事,时间长了,也就淡了。你就当自己没有这福气嫁到俞家去官太太好了。”

“时间长了,也就淡了!”傅庭筠喃喃地重复傅少奶奶的话,呆呆地站在傅家的厅堂里,神色微微有些发痴。

第128章 父亲

那死去的折柳、剪草该怎么办?

受尽苦难的雨微该怎么办?

那逃走的左俊杰又该如何?

放左俊杰逃走的大堂嫂又该如何?

不,不,不!

傅庭筠在心里喊着。

有些事,随着时间的流失会被人淡忘,可有些事,随着时间的流失只会在记忆里更清晰。

她反手抓住了傅少奶奶的手:“嫂嫂,折柳她们,八岁就进府,十岁被拨到我屋里服侍。我那时候,最喜欢吃厨娘黄氏做的桃花包子,白生生的,鸡蛋大小,用模子做成桃子的模样,还在顶上点一点红,咬开了,里面是乳黄色的糖心,却不同于一般的糖心,是加了羊乳的,甜而不腻,浓而不稠。母亲却怕我吃坏了牙,不准我多吃。我每每想起就馋得流口水。大冬天的,白雪皑皑,祖母宴请陕西学政的夫人,我想着桃花包子,躺在炕上直翻来覆去睡不着,折柳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转,悄声跟我说要去小解,却跑到厨房偷了碟桃花包子来。因为天气太冷,怕包子凉了不好吃,她就把包子揣在怀里,胸口都烫红了。”

“我见了大喜过望,拉了折柳一起躲在被子里吃包子。”

“第二天,家里就闹腾开了。”

“那天用来招待陕西学政夫人的是套珍贵的青花瓷餐具,如今却少了个碟子。”

“大伯母让陈妈妈彻底地查。”

“我和折柳半夜三更悄悄穿了乳娘的白色棉袄,将碟子放到了大伯母的窗棂下。”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我和折柳却偷偷笑了很长的时间。”

“相比之下,剪草有点笨。但凡夏天去冰窖里取冰、半夜给人开门、逢年过节在屋里当差这类辛苦的差事,大家都推给她。可有一年的中秋节,我和七姐姐看管事们挂花灯,旁边竖着的梯子突然倒了下来,剪草把我推开,自己却被砸得不能动弹,偏还咧着嘴挤出笑容问我有没有伤着。”

“嫂嫂,”傅庭筠抓着傅少奶奶的指尖有些发白,“对别人来说,她们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丫鬟,不过是花名册上的一个名字,可对我来说,她们却是朝夕相处的玩伴,是同声共气的帮手,没有她们,就没有我。别人能忘记,我却不能忘记。别人能不追究,我却不能不追究。”

傅少奶奶眼眶湿润,雨微已经捂着嘴小声抽泣起来。

“嫂嫂,”傅庭筠哀求道,“您就让我见母亲一面吧!我只想让母亲安心,让她老人家知道,我还活着,我没有辜负她老人家的教诲,我从来没有做对不起傅家列祖列宗的事……”

“这……”傅少奶奶面露犹豫。

傅庭筠见她有所松动,心中一喜,忙道:“嫂嫂,你放心,我见了母亲,只会挑些好话说,决不会惹母亲伤心。母亲要见我,我也会尽量挑了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来。”

傅少奶奶抿了唇,表情很是矛盾。

傅庭筠看着,跪了下去:“嫂嫂……”

傅少奶奶吓了一大跳,也跟着跪了下去:“你,你快起来!快起来!”

“您要是不答应,我不就起来。”傅庭筠说着,眼泪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来,“自从碧云庵一别,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母亲。母亲因我思念成疾,我已是不孝,如今我明知母亲有病在身,却不能在床前服侍,已是不恭,不孝不恭,我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傅少奶奶听着着急起来:“你快起来,你快起来!”

傅庭筠却面露毅色:“嫂嫂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你……”傅少奶奶无奈地叹气,“我,我带你去见婆婆就是!”

傅庭筠大喜,站起来给傅少奶奶道谢:“嫂嫂大恩,我没齿难忘。”

傅少奶奶却苦笑着摇头,再三叮嘱道:“你答应的话可要算数。”

傅庭筠连连点头:“我不会让嫂嫂为难的……”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室内突然传来“哐当”一声的巨响,门扇被人用力地推开。

屋里的人全部都望了过去。

室外明亮的日光从来人高大的身后射进来,让人看不清楚来人的面目,可绣着海水纹的官绿色袍裾和黑色的朝靴却泄露了来人的身份。

“爹爹……”傅庭筠喃喃地道,愣愣地望着来人一步步地向她走过来。

冬姑的脸从门扇边探了出来,她满脸歉意地望着傅少奶奶。

傅少奶奶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然后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朝后退,仿佛这样,就离危险远一点似的。

或者是应了怕什么来什么的话,来人的目光偏偏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京官而已,若是有人相求,喝杯茶,送二两银子的程仪,也就全了礼数。你竟然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在家里招待客人,难道你想忤逆公爹不成?”喝斥声如雷鸣,嗡嗡地回荡在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