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1 / 1)

她竟不知,母亲年轻时还有这一面?

那十几本日记,无关他和母亲的情爱往事,全都是萧潇。那几本日记从萧潇两岁到17岁,全部围绕琐事展开。

在萧潇的印象里,父亲一直都很忙,哪有时间坐下来写日记,但他不仅写了,还坚持写了15年,厚厚的15本,一年一本……

日记里全都是满满的字,她在那些琐事里,触摸到的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男人最深沉的父爱,更像是一个孤独的岁月历程,一个男人在二十几岁的年纪里,独身一人抚养两个孩子长大,那是怎样一种悲凉?那些文字不再是文字,而是他寂寞的内心世界,无言诉说的内心世界……

15本日记,走完了父亲的一生,他在日记里未曾涉及唐家任何人,只写他们三人在南京的生活,就连那年她被MOMO咬伤,他也只字不提唐家,写到萧潇右手无法写字时,有些字迹上甚至有墨迹晕染的痕迹,怕是写的时候,父亲流下了眼泪。

萧潇鼻子一酸,看着那些被眼泪浸湿的字,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第15本日记,父亲生前写的最后一篇日记上,不仅交代了这些日记是给谁看的,也交代了一些很模糊的隐晦关键词。

“潇潇最近感冒,我本不该选在这时候离开南京,但潇潇右手被MOMO咬伤,对于此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你我很清楚,那不是意外,这次去C市代表公司督建商业楼,若是条件成熟,或许很多真相都可水落石出。”

2003年,距离清明节尚且不到一星期时间,萧靖轩在工地意外身亡。

所有人都说是意外,命不由己。

真的只是意外吗?

萧潇坐在床上,和那15本日记共度了一个不眠夜。隔天,她没提父亲死的蹊跷,只对萧暮雨说,她发现了父亲亲手书写的15本日记,询问他该怎么处理。

萧暮雨略加思索,他让萧潇自己拿主意。后来,萧潇请人在父亲石碑旁另外挖了一块小空地,把箱子里的东西,连带那15本日记全都埋了进去。

父亲给了她最极致的好,反倒显得母亲钻心的刻薄,所以有关于她的过往没必要展现给母亲。

其实,她身为大女儿,是有权利恨母亲的,每当想起自己藏在唐家朱门后,偷偷看母亲如何对待唐伊诺,她就噬心噬骨的疼。

唐瑛想不到,萧潇也想不到,那是1988年,萧潇两岁,这一年,萧靖轩和唐瑛离婚不到一个月,唐瑛就高调嫁给了徐书赫。

那天南京下着瓢泼大雨,树枝被狂风拉扯的可怜兮兮,一家开业多年的文具店里,一整个上午都没多少人,女老板坐在柜台后无所事事的打着瞌睡。

一个帅气的年轻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撑伞走了进来,眼神有些红,英俊的五官上却尽是疲惫和伤痛,但他立身柜台前,跟女老板说话的时候,语气却是极为温和,他说:“请问,有日记本吗?”

“有。”有客人上门,而且还是这么帅气的一个男人,老板娘顿时也不打瞌睡了,她热络的拿了几本新进回来的日记本放在桌面上,让男子慢慢挑选。

男子扫了一眼,歉声道:“太薄了,店里有没有最厚的日记本?”

“有。”女老板又拿出几本厚厚的日记放在男子面前,问他:“你要几本,我可以打折。”因为帅,所以可以打折。

女老板笑斥自己一见帅哥就晕头转向。

“一本。”

1988年,萧靖轩拿着一本厚厚的日记,撑伞没入烟雨中,回到家里,他先敲响了邻居的门,女儿寄放在邻居家里,邻居有两个孩子正兴高采烈的看着动画片,只有她坐在一旁的角落里,大大的眼睛里都是眼泪,看到萧靖轩回来,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她搂着萧靖轩的脖子:“爸爸,我听话,你别不要

我。”

萧靖轩忽然悲从中来,搂紧女儿,忍着泪跟邻居道谢,待离开邻居家之后,那些泪这才开始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他抱着女儿回家,两岁的小孩子异常敏感,唐瑛不要她之后,她接连做了好几晚噩梦,每次都是哭着醒过来,她问萧靖轩:“爸爸,妈妈为什么不要我?是不是我不好?”

那天是唐瑛和徐书赫的结婚日,南京萧家,萧靖轩抱着萧潇,一大一小都在哭,只不过大人无声,小女孩哭得钻心,到最后哽咽着在萧靖轩的怀里睡着了。

这夜,萧靖轩无眠,他在第一页日记上写道:“小瑛,你太任性了……”写到这里,萧靖轩写不下去了,他的眼睛里有了湿意,他在椅子上呆坐了好几个小时,撕掉了那一页纸,再次提笔,手都是僵硬的,但他写的很工整,他写“潇潇”,伴随着字迹落定,一颗心也越发安宁。

又过了大半个月,萧靖轩办理完领养手续,把萧暮雨领进了萧家,两个孩子刚开始见面有些面生,他去厨房做饭前,放了动画片让他们看,毕竟是有些不放心,他一边炒菜,一边还关注着那两个孩子的动静。

那天中午很温暖,萧潇毕竟年纪小,再加上自小孤单,所以看到萧暮雨自是很亲,她把家里的零食都拿了出来,憋红了脸想撕开食品袋,萧暮雨在孤儿院待了很长时间,性子孤僻,虽然和萧潇还不怎么亲近,但见她这么热情,毕竟有些动容,他轻声说:“我来吧。”

“我来。”萧潇好像生怕萧暮雨会夺走她的食品袋一样,使足全身的力气撕食品袋,却因动作过猛,食品袋撕开的同时,里面的数字饼干竟全都掉在了地上。

看到两个孩子都跪在地上捡饼干,萧靖轩原本想说脏,但他不制止了,他拿着铲子靠着厨房门口,静静的看着他们。

萧潇捡了一块饼干,也不嫌脏就往嘴里送,被萧暮雨夺下了,他吹了吹上面沾染的灰尘,这才送到她嘴边。萧潇吃得时候笑弯了双眼,她也有样学样,捡了一块饼干,鼓着腮帮子使劲的吹,口水四溅,然后送到萧暮雨的唇边:“吃,你吃。”

萧靖轩原以为萧暮雨会嫌脏,不肯吃,但那孩子没有,他眼睛红了,他就着萧潇的手把饼干给吃了,萧潇无邪的笑:“哎呀,咬到我手了。”

一句话,逗笑了萧暮雨,却逗得萧靖轩满心都是酸楚色。

厨房窗户开着,萧靖轩靠着厨台等待水滚下面间隙,他目光沉寂的看着窗外,他在乍暖的南京,送给了自己一抹笑,内心有一道声音空洞响起:此生,就这样吧!

从1988年到1999年,那家文具店继续经营了11年,萧靖轩也整整买了11本厚厚的日记,有多少人能够常年坚持一件事却从不松懈放弃?到了2000年年底,女老板准备关闭文具店,之前已有人前来看房子,转让费也谈妥了,眼看到了交房日期,女老板对新业主说:“能不能再通融两日,我在等一个人,我赔你钱也是可以的。”

“谁啊?”新业主难免有些好奇。

是啊,他是谁?

女老板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每年年末最后一天,他都会过来买一本厚厚的日记,整整11年了,他是最念旧的常客,但她却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曾把这事给老公说了,老公当时还笑,也实在是嘴贱惯了,有口无心道:“那人是神经病吧?”

她听了,忽然觉得很愤怒。那种愤怒很莫名,但她是愤怒的,有些突如其来的情绪很难用言语来解释。

2000年年底,终于还是等到他了,女老板也终于问出了萦绕内心多年的疑惑,“那些日记,是给孩子买的吗?”

“不是。”他笑意温暖:“买给自己,写给前妻。”

女老板不敢置信道:“写了11本?”

“对,写了11本。”

女老板看着萧靖轩,那一刻内心竟是百感交集,说不出来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有一股莫名的泪意直往眼眶里面窜,她专门给他留了十本崭新的日记本,抱出来放在了他的面前,说她文具店要关了,这十本日记送他,不要钱。

“做生意也不容易。”萧靖轩最终还是留了钱,女老板细心的把那些日记本装进了袋子里,然后交给他,萧靖轩走了几步,转身看着女老板,温声道:“祝你幸福。”

他走远了,只剩下女老板和即将关门的文具店,她呢喃自语:“也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