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瞬间的空虚,好像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不过这样的处境,马上就要改变了,他抚摸着玄关处摞在一起的几个大纸箱,转身环顾越发空荡的房间。
退租的这件事是离职当天就跟房东说好了的,房东人也和善,虽说是提前退租,念着这几年的相处,倒也没怎么为难他,只是寒暄的问起他日后的打算。
日后……
姜莳与思索着,他其实还没怎么想好,大学毕业后他就进入了游戏公司,从那之后一路倒也是顺风顺水,生活没有一丝波浪。
如果非要说日后的话,他想去看极光。
小时候他生活在农村,小村子什么隐秘的消息都藏不住,老姜家生了个二椅子这件事成了村里人尽皆知的笑话。
从他有记忆开始,每次父母吵架,他总会是夹在中间挨打的那个。
父亲说他丢尽了老姜家的脸,母亲说他是个祸害,是个冤孽,就应该被活活打死。
可杀人犯法,他的父母胆小又恶毒。
人生的前十几年,他就成了两人沉默的出气筒,每次被打到一身伤,被赶出家门,坐在村里的土坡上,只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大爷,一起和他看远处的星空。
他问傻子为什么别的小孩过年时会有父母给买新衣服和糖葫芦,为什么别的小孩过年的时候不用挨打还可以收到礼物和压岁钱。
傻子只笑嘻嘻的不说话。
他问傻子他是不是真的该死。
那时候的他还太小,并不懂得“死”是什么,只是好像从父母嘴里,只要自己死了,他们就幸福了。
傻子还是笑嘻嘻的,指着天空,让他看星星。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傻子没变成傻子之前,是一个乡村教师。他的女儿想看极光,死在了去看极光的路上,傻子没看过极光,以为星星就是极光。
傻子死前最后一件事,是拿出了他全部的积蓄,给了十六岁的少年。
他告诉姜莳与,每一颗星星都有存在的意义,即使是一颗死了上亿年的星星,也依旧能把光芒送到远在光年之外的星球。
人在孤独的时候,好像总喜欢想起从前。
姜莳与二十多年的岁月,活得很荒凉。
他不喜欢和任何人有过多的接触,却又极度渴望着与别人肌肤上的接触。
他没有得到什么人的偏爱,却又在看到顾宴迟的瞬间,产生了些被爱的渴望。
回首过往,好像只有一个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傻子,给过他为数不多的温暖。
两个人只是坐在山坡山看了几次星空的交集,对方却在临死前,给了他能够逃出村子的勇气。
他一直觉得夜空是十分神秘而又浪漫的所在,也想看一看傻子女儿未曾看到过的极光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惜城市里的夜晚,抬头望去,只有各种五颜六色灯光混杂而成的光雾,再也看不到小时候抬眼就是满天星河的盛景。
那天从公司离开之后,姜莳与很快就把一切事宜安排好,退租、收拾家里、预订民宿、买高铁票。
今天就是准备离开的时候了。
姜莳与松开握在门把上的手,缓慢换下要穿着去上班的皮鞋,拉过玄关处的空行李箱。
不常用的大件物品他这两天已经陆续收拾停当,只剩下些每天都需要用的东西,退租当天简单收拾一下就行。
一个人的房间空旷安静得可怕,正值早上各家需要出门的时候,房间外的过道里,时不时传来邻居家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锁芯转动的声音、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孩子不愿上学的叽喳声,妻子送丈夫出门上班的嘱咐声。
今天的听力似乎格外的好,姜莳与沉默不语,一个人打包着房间里仅剩的东西。
最开始喜欢上顾宴迟的那个阶段,他其实也幻想过能和顾宴迟有一个属于两个人的家,也幻想过两个人会在某一天早上,肩并肩走进电梯,默契地按下同一个按钮。
但这短暂的幻想,也被后来的理智给打破了。
生活不是网上的霸总小说,堂堂总经理不会因为多看了一眼手下的小员工,就开启一段浪漫沉沦的美好爱情,更不会为了一个小员工抵抗世俗的眼光。
其实这早就是他已经明白的事情了,人性凉薄,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事情。
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接受不了自己这副残破的身体,更何况是别人。
成年人的世界,不会因为一段没有挑明的感情而倾尽所有,奋不顾身。
像如今这样,拿得起放得下,体面的离开,才是最好的结局。
手指碰触到一个冰凉的小铁片,姜莳与回过神来,目光沉静地看着那个被自己塞在床头柜角落里的游戏传感器。
再一次想起了游戏中的那个身影,让他忍不住发笑。
那是多么别扭又偏执的一个NPC啊,会有强势的一面,也会有柔软的一面。
会像头发了情的雄狮一样将自己压在身下肆意掠夺,也会跟个受委屈的大狗一样趴在自己怀里委屈巴巴。
从后颈处摘下那枚被埋进皮肤浅层,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微型传感器,姜莳与想起了那个自己醉酒的夜晚。
那是第一次,他对游戏里的NPC,提起自己喜欢顾宴迟这件事,也是他第一次,在一个NPC那里得到自己现实中期盼已久的温暖。
目光再次落回食指指肚上那枚小小的微型传感器上,虽然知道以后自己可能都不会再进入游戏了。
但姜莳与却还是把那两个传感器,一同装进了行李箱。
反正也不占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