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谢宗主虽然凶,但也是会说几个冷笑话的~~~

[181]秘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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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石门,又是一条昏暗的地道。

谢清徵牵着莫绛雪的手,跟在两位母亲的身后,沿着石阶缓缓飘下。

石阶两旁燃有几道长明符,符光昏黄,在地道里显得有些阴沉。

谢清徵环顾四周,心道:“这些年我被镇压在塔里,不见天日,我的两位娘亲也只能耗子似的躲藏在阴暗的地下,萧裴二人把我们一家害得够惨!”

她在心里怜惜两位养母,怒骂萧裴二人,谁知,转了几个弯后,眼前豁然开朗,月光倾泻而下,一阵花香扑鼻而来。

从地道出来,竟是在一个布局典雅的花园中,绿竹环绕,兰花芳草,池塘游鱼,月光照耀下,显得极为清幽。

行吧,这些年,不见天日的只有她而已……

谢清徵立刻收起了怜惜的心思,悄声同莫绛雪道:“师尊,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们肯定就不住这儿了,到时我们俩搬到这边来,这边清静,风景好,知道的人又少。”

莫绛雪道:“你如今东走西逛惯了,会愿意住在这里吗?”

谢清徵想了想,道:“我们可以住几个月,然后出门云游,回来再住几个月,反正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若是想回蓬莱,我们以后就去蓬莱,但得等我先修出肉身。”

说着说着,她忽然察觉到四周虽然看着清幽空荡,但四面八方藏有不少暗卫,似乎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她同莫绛雪耳语道:“我们若搬进来了,四周就不要设影卫了,惯不自在的,不如养些鸡鸭鹅。”

莫绛雪道:“养鹤吧。”

她们旁若无人地谈论,谢幽客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正要开口训斥她们几句,又听裴疏雪掩唇咳了一声,感叹道:“我竟不知天枢宗还有这么一个秘境……”

谢幽客转而去骂裴疏雪:“你若知道,我谢幽客今日焉有命在?”

裴疏雪咳了两声,不说话了。

谢浮筠看着谢幽客,讶异道:“你今日是怎么了?与你女儿久别重逢,喜事一桩,脾气还这般大?”

谢幽客横了谢浮筠一眼,动了动唇,终于没再骂人,带着她们走向一间精致的雅舍。

谢清徵凝神看着两位母亲的背影。

谢幽客不疾不徐走在前方,长发一丝不苟地用金环束起,背挺得笔直,虽只是一张纸人,但清贵端庄的气度,与本人如出一辙。

谢浮筠走在谢幽客的左手边,手上提了一壶酒,步履轻盈,明明是寻常的走路姿势,却总能瞧出几分随性的味道,乌发微散,披在背后,发尾用一根金绳随意系着,走起路来,一摇一晃,与谢幽客絮絮叨叨说着话。

谢浮筠问:“何时有的女儿啊?”

谢幽客道:“二十多年前。”

谢浮筠道:“养这么大了,养得跟一朵花似的,也不容易啊。”

谢幽客道:“少阴阳怪气。”

分明是她们两个人一块养的,当年为了将谢清徵拉扯大,两个人手忙脚乱,吃了不少苦头,闹了不少笑话。

谢浮筠又道:“我刚刚仔细瞧了瞧,五官和你不太像,有血缘关系吗?”

“……”

“怎么还堕魔了?你不是最讨厌邪魔歪道吗?”

“……”

“你现在对她这么凶,该不会是嫌弃人家吧?别啊,好歹是自己的闺女。”

谢幽客不回答了,只是长长叹了一声气,似在嫌弃谢浮筠的聒噪,却又对她无可奈何。

谢浮筠的魂魄已然修缮,谢幽客更是不远万里从蓬莱寻来了仙灵芝,为她重塑了一具肉身。

这具肉身与她从前一模一样,身量颀长,面容精致秀美,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明亮有神,透出几分机敏与灵动。与她同辈的萧忘情、裴疏雪、谢幽客,身上的气质大多偏向沉稳内敛,面上神色难见波澜,她看上去却还似少年人一般,明媚洒脱,恣意自在。

谢清徵看着她,想到了檀鸢。

檀鸢偶尔也会流露出几分恣意潇洒的少年气,只不过那人风流成性,见着美貌女子就容易恍神,惯常流连花丛,眉梢眼角皆是风情。

不知是因为魂魄残缺了太多年,还是因为在谢清徵体内时曾遭天雷劈打,谢浮筠忘却了前尘往事,连谢幽客都不记得。

谢清徵看着谢浮筠的背影,回想起幼时,谢浮筠带着她离家出走的时光。

那两年,谢浮筠闲时会教她读书习字,她的字写得不端正,要被打手心,她言行不够端庄,也要被打手心;那两年,谢浮筠对她说得最多的是:“你要学你的阿娘,不要学我,学我路就走窄了。”

她当真也不想学谢浮筠,谢浮筠把玄门的清规戒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会偷,会盗,会进赌坊赌钱;会在酒桌上结交三教九流;会杀人不眨眼;会把衣服当了银子买酒喝;会喂她喝酒,看她被辣得嘶嘶叫满地打滚,在一旁仰天大笑……

然而,记忆里的谢浮筠,好像无所不能;青锋在手,纵横天下,任何人都奈何不了她;无论陷入何等险境,她都能抱着自己安然离去;哪怕被打得遍体鳞伤,给她一壶酒,她又能生龙活虎;路见不平时,她永远都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宗门弃徒又如何?一点都不耽误她行侠仗义。

她让谢清徵别学她,可谢清徵到底还是与她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她太过潇洒恣意,以至于这些时日,谢清徵只牵挂谢幽客,倒不怎么担心她,总觉她永远会是那副明朗恣意的模样,站在自己面前,抱着手臂,笑吟吟看着自己,等待自己扑入她的怀抱,她会将自己举起,抛得高高的,又稳稳地接住……

不承想,她会将所有人忘得一干二净。

谢清徵叹了一声气。

莫绛雪转过头看她,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安慰道:“忘记未必是坏事。”

她也转头去看莫绛雪,月光下,两两对视,她望着这张清丽出尘的面容,心中柔肠百转,产生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这么好看的人,是我的妻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