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染犹豫了一下打算过去一探究竟,晏开却拉住了他,“万一有诈怎么办?”
那小女孩也看到了他们,不过这黑灯瞎火的其实谁也看不清谁是什么表情,只是大概能看出来是人的轮廓而已。
贺染当即用了晏开听不懂的某种语言试图和那小女孩交涉一番,但对方没给任何反应。
两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后,贺染让晏开在原地等他,他过去看看。
晏开眼看着对方一步步走近那孩子,好在半分钟过去了什么也没发生,贺染朝他比了个手势,晏开便跑过去了。
“怎么回事。”晏开也蹲下来。
“只是一个走丢或是被遗弃的当地孩子而已。”贺染说。
晏开这才看清了小孩的脸,长得很有当地特色,大约有三四岁这样,头发卷卷的,脸上脏兮兮的,应该是哭过又沾上了粉尘,他习惯性用英语问了一下对方还好吗,但小女孩并没有理会他,可能是听不懂。
然而贺染却说:“她听不到你说话。”
“啊?”
“她是聋哑人。”贺染解释说,“可能是这个原因,所以她应该没有意识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晏开心里有些不太好受,“这样……”
贺染从自己的裤边袋里翻出一个干粮罐头,他打开罐头从里面拿出一包压缩饼干,掰了一半送到小女孩嘴边,她有些害怕但也接住慢慢啃食了起来。
贺染又把剩下一半送到晏开嘴边,“慢慢咬,这个饼干比较硬。”
“嗯。”
贺染将罐头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他将那两根便捷香烟扔到一边后,又把里面剩下的几颗糖果装进小女孩的口袋里。
“现在怎么办。”晏开问,“她一个人在这里会死的。”
贺染向女孩做了一个张开手臂的动作,对方便自己站起来抱住了贺染的脖子,他将孩子抱了起来说:“先一起带走吧,如果路上遇到他们族人的话,再交给他们。”
“好。”
但是二人没走多远,就迎面碰上一个身穿迷彩服端着枪的人,看对方的行头,晏开当即便判断出了这大概是另一个阵营的人,至少和俄军应该是敌对的阵营。
晏开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这人举着枪直指他们三人,贺染让他不要动,然后自己抱着孩子向前了一步,用晏开同样听不懂的语言回复了对面的士兵。
二人有来有回说了十几句这样后,对面的士兵便放下了枪杆,贺染直直的走了过去,然后将怀里的小女孩交给了对方,这让晏开有点担心。
那士兵又问了什么,贺染便又去翻自己的裤袋,摸出一个干粮罐头扔给了对方。
士兵应该是说了句谢谢后便转身离开了。
这士兵抱着孩子走远后,晏开过来仍是有些担心的问:“他是本地军队的人吗,把孩子交给他没事吗。”
“不,他是来自制造暴乱的那方军队。”
“那你还把孩子交给他?!”
“他虽然是暴乱军,但也是本地民族,可能是为了生计才参与暴乱的佣兵。”贺染解释说,“他说自己待会会有人来接应,会坐车路过城镇,到时候可以想办法把孩子交给当地政府,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见晏开脸上仍旧有些复杂,贺染牵住他的手继续走,并解释说:“晏开,战争不只是一味的杀戮和流血,每一个枪口背后都是政体之间的博弈和利益划分而已。”
晏开仰起头看向对方。
“没有一个士兵们到这里来是为了要杀死这里的平民学生、牧师乞丐,两方阵营的枪口始终要打都是彼此背后的政/治旗帜,而那些无辜的人就是刚好被夹在两方枪口之间的牺牲品而已。”
这话让晏开瞬间醍醐灌顶,但又说不出话来。
贺染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在这里,平均一个士兵的存活时间是多久吗。”
晏开摇头,“我不知道。”
“十八个小时。”贺染回答他说,“一个家庭把一个孩子培养长大送到军队里需要十八年,但是在这里,很多人甚至连十八个小时的存活时长都没有,然后他们会得到一个光荣牺牲的称号由旁人来总结他们短暂的一生,烈士是他们共同的名字,但他们也只有这个名字,因为牺牲的人太多,并不会有家人朋友以外的人记住你铭记你,头破血流不一定能得到胜利,身陷绝境也可以死而后生,光荣的本质只是一场群体性的追悼,而前仆后继的牺牲才是政/体对弈的铺路石,所以,珍惜中国来之不易的和平吧,晏开。”
说完,贺染又艰涩的补充一句:“你来看我,我其实……很高兴。”
晏开此时此刻所有郁闷的心结才终于打开,小声的也说了一句:“见到你……我也很高兴。”
雪没多久就下了起来,好在大半个小时后,两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废弃老教堂,贺染去捡了一些干树枝,很快就在教堂内的一角升起火来。
蹿红的火光让他们冰冷的身体慢慢得到有效回温,也才终于可以看清了彼此的脸,不过贺染始终戴着覆面布,晏开只能算看清对方半张脸才对。
晏开脱下被雪浸打得有些湿冷的外套打算烘一烘,他里面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针织衫,晃动的火光下,贺染看到对方的肩线明显要比五年前宽了一点,两只手臂也结实了不少,墨泼的长发散在胸前,细软的发丝贴着鼓实的胸口起伏,五官和面相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多了一点冷艳的熟性,他心里算了算,晏开也快有三十岁了,没了当年的青涩也是成长的蜕变,不过现在让贺染看着,心里却总是会看出一种脸红心跳的拘谨。
晏开将外套搭在腿上,用腿架子烘起外套,贺染挪到对方身后坐下,晏开一惊问他干什么。
贺染看着眼下这颗头,实诚且心热道:“你头发乱了,我帮你理一理吧。”
晏开久违的感觉到了自己背后有一堵厚实可靠的人墙,他悄悄挺直了腰肢,有些不太自然的低声说:“嗯,”
贺染将对方所有的头发挽到背后,用手指作梳一缕一缕慢慢的梳理起来,但晏开的发质很好,很快就梳理整齐了,他又问:“要绑起来吗。”
“啊?哦……”晏开正想着什么走神了,“我的发绳弄丢了。”
贺染想了想,便解下自己衣服上的一根尼龙绳,不太熟练的替对方把头发束到了一起,“好了。”
“谢谢。”晏开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将一整把头发都别到了胸前。
贺染挪到对方身边坐下,继续往火堆里添柴火,晏开见对方至今都不肯摘下脸上的覆面布,便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半瓶水问对方要不要喝。
贺染明明已经接住了水,但却又说不喝了。
晏开觉得不对劲,便问:“跑了那么远你不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