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徐徐地朝前?走着, 宋澜问?佟穗:“阿满刚刚是在看书吗?”
佟穗有些尴尬道:“路途太久, 家里又有藏书,我便拿了一本打发时间,叫先生见笑了。”
说完,她取出?掩在裙摆下的《论语》。
就?当是做贼心虚吧, 出?门在外?佟穗可不敢看《史记》。
宋澜接过来?, 见书里有些陈年注释, 猜到是萧家祖辈所?留,一边把书还给?佟穗一边道:“好学而惜时如金, 我早就?说过,你要是男儿,我定能让桃花沟也出?一位进士。”
佟穗瞄眼背后的夫君,脸红道:“先生快别这么说,路人?听了要笑的。”
萧缜:“哪里有路人??先生也没夸错,你确实聪慧。”
佟穗:“……”
双方分享了这段时间两村的新鲜事,聊了约莫两刻钟,宋澜重新骑上他借来?的骡子跑着赶路了。
等人?走远,萧缜问?佟穗:“宋先生在县城有故交?”
佟穗道:“确实有一位,当年就?是那人?带着宋先生去我们村寻找住处的,只是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但宋先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趟城,有时候还会在城里短住一二日。”
萧缜嗯了声。
佟穗紧张道:“你该不会是怀疑宋先生猜到了,要去城里告密?”
用母亲的话讲,宋先生是一只老狐狸,老狐狸自然能堪破普通村人?看不出?的秘密。
萧缜:“按理说不至于,揭发咱们对?他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习惯谨慎了,所?以?问?问?。”
佟穗也觉得宋澜没道理巴结官府,他真是那种人?,便会一直留在官场与贪官权贵们同流合污。
只是这事干系太大,佟穗还是很不放心,靠近卫城城门时,她低声对?萧缜道:“直接去我外?祖父家吧,我真不需要买什么礼物。”
萧缜:“就?算你不着急买礼物,我第一次陪你去探望他们,总不好空着手。”
镇上也有卖酒卖茶的,但都不及城里的东西好,来?城里探亲,送礼也得更讲究。
在这件事上,佟穗做不了他的主。
到了城门前?,夫妻俩都下了车,老老实实地排队。
佟穗暗暗观察进出?城门的商旅百姓,那么多人?,大多数都是沧桑满面?,欢声笑语者?少?。
进城还要交钱,夫妻俩加一辆骡车,居然就?花去五个铜板。
萧缜看出?身边姑娘眼中的不舍,重新上车后,他疑惑问?:“你没进过城?”
佟穗:“没有,城里离我们桃花沟有六十多里地,来?回一趟太麻烦了,小时候都是外?祖父他们得了空赶车来?看我们,前?几年他们更是住在我们家,自己?都不回城。你呢,经常来?吗?”
萧缜:“少?时每年都能来?几次,打完仗回来?,只偶尔进城卖些野味儿。”
佟穗:“那你对?城里应该也挺熟了。”
萧缜笑了笑。
他先带着佟穗去了城里商铺林立的一条街,街上人?来?人?往的不好赶车,萧缜又花了几个钱将车停在一处空旷场地,有人?专门做帮人?看车的生意。
停好车,萧缜牵着佟穗往街里面?走。
他那么高,佟穗确实被衬成了一个初次进城需要大人?牵着的小姑娘。
各种各样的铺子,佟穗看得眼花缭乱,忽然,在经过一家茶寮时,佟穗拉住了萧缜。
萧缜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茶寮,认出?了单独坐在一桌怡然饮茶的宋澜。
在宋澜发现他们之前?,萧缜牵着佟穗走了,猜测道:“宋先生应该是进城来?打听消息的。”
佟穗:“什么消息?”
萧缜指了指天?上。
祖父让他们在周家住一晚明天?再回去,便是让他找时间也来?街上探听一二。
朝廷究竟是自此走向覆灭还是仍有生机,再聪明的人?也得根据蛛丝马迹来?推断,而不是空t?口得出?结论。
宋澜是有才之人?,蛰伏山野就?是在等机会,自然也需要掌握京城的消息,再提前?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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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缜在县里名?气最大的酒家买了两坛酒,又买了两包茶叶四斤干果,这才带着佟穗取回骡车,奔着周家的“泰安堂”而去。
临近晌午,街上的行人?不多,然而夫妻俩拐到泰安堂所?在的巷子时,却瞧见前?面?一处铺面?外?围了好多百姓。
佟穗抬头,看见那家铺子门前?悬挂的匾额,正是泰安堂。
不用她催,萧缜甩了骡子一鞭,加快速度。
被人?群拥堵的泰安堂里,一个身穿绸缎、面?白如纸的富家公子正气若游丝地靠坐在一张春凳上,偶尔咳嗽一声证明他还活着。春凳旁边站着一个胖管事,趾高气扬地看着他们带来?的五六个壮丁在医馆里一阵翻找打砸。
佟穗的外?祖父周景春、舅舅周元白、表哥周献站在一旁,三个从医的清瘦郎中,根本无力阻拦。
街坊们想帮忙,却是敢怒不敢言。
坛坛罐罐的已经砸得差不多了,胖管事哼了一声,叫壮丁们停手,对?周景春道:“老爷子,七日前?我家少?爷风寒咳嗽来?你这里看病,是你亲自给?他号的脉抓的药,这你都认的,现在我家少?爷吃了你的药病入膏肓,眼瞅着要不行了,你说你们周家该不该赔?”
周景春忍着怒气道:“老夫的药就?算治不好他的风寒,也绝不会让他病成这样,况且我为他号过脉,他根本……”
胖管事:“放屁!你看我家少?爷的脸都白成啥样了,站都站不起来?,你还敢说他没事?明明是你医术不精坑人?害命。废话少?说,现在给?你们两条路,要么咱们去县衙里请知县老爷做主,要么你们把桂姑娘许给?我们少?爷做妾室冲喜,你们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