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年完全愣住了,他气息奄奄的模样仿佛扯动着她的心脏,剧烈抽搐间也嘴唇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泪眼婆娑之际一把枪对准他。
杨晋从地上爬起来那瞬,便立即取出腰间的配枪,再不想玩什么猫捉老鼠的游戏,他要他们死,立即死,于是第一颗子弹先对准傅年,想让这两人也在死之前尝尝失去至亲的痛。
手指快速扣动扳机,子弹擦出枪口,在“砰”的那声巨响之前一抹身影扑了上来,取而代之的,是沉闷的声响。
“不!!”
傅年眼睁睁看着霍随舟扑了上去,那颗子弹抵在他腹部,随着“轰”声炸裂,鲜血如注,她吓得瞠目结舌,胸口仿佛也随着那声枪响撕裂一般的疼,谁要他,谁要他替自己挡子弹!!
然而刚拖动板凳往那边爬,霍随舟便已死死抱住另一个男人,反手一撑,越过高台.....
他今天来本就带着必死的决心,谁要是敢伤害她,他连做鬼都要拉上一起,于是在灰尘飞扬中毫不犹豫的选择同归于尽。
“霍随舟!!!”
耳边倏然听不见任何声音,连着自己的心跳和哭声,好似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消失的声响开始争先恐后往她耳里灌,
傅年猝然喊出声来,立马扑倒在高台边,泪珠砸落间只见男人半悬在高台上,抓着跟嵌在水泥里的钢丝,鲜血遍布的手因为摩擦更是惨不忍睹。
杨晋正半吊在他身上,抓着男人的脚拼命往上爬,显然对死亡的恐惧战胜一切,死死抓着他的裤子不放,钢筋哪承受得住两人的重量,立马发出碎裂的嘶声....
“你别怕...你别怕....我马上就来救你....”傅年语无伦次,泪珠沿着下巴滴落到男人脸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不想让他死,他不能死!于是捆在板凳后面的手奋力挣扎,她可以救她的,她可以!
突然听得“砰砰砰”几声枪响,抓着男人脚的杨晋被一枪致命,另一枪更是直接崩掉他脑袋,于是,惨败的身子终是慢慢往下摔,发出重重的砸地声。
萧恒丢了枪就往楼上跑,脚步踏上铁制楼梯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
霍随舟仿佛不知道自己深处绝境,那双泛红眸子紧紧凝着趴在高台上的女人,记不清有多久她再没这样看过他,那双眼睛里全是他的倒影,男人快活得忘了胸口腹部的所有疼痛。
“你...你要做什么...你别放...你别放开!”
傅年眼睁睁看着他一只手往下垂,顿时吓得失魂落魄,连着嘴里的祈求都哽住了,然后....在泪水模糊的眼中看见他从口袋里逃出一样东西,艰难地举起,一点点往上递给她。
她立马怔住了。
只见他污秽的手心躺着枚珠花,明明纯白无暇,此刻被沾得满是鲜血,一颗颗碎砖反射着耀目诡异,鲜红到极致的光芒。
这是一年前他没来得及送出去,是她失忆时戴在她头上,却在清醒时被丢下的一份礼物。
从未真正送出去过.....
“这个....只给你.....”霍随舟嘴角缓缓绽开一抹笑,眸中带着期待心上人收下礼物的全部目光,如一个毛头小子那般忐忑难安。他的声音却格外微弱,几乎是一字一字从喉咙里蹦出来,带着诀别的意义。
傅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第一次在男人面前放声大哭,泪一颗颗洗掉珠花上的血色,又变成那洁白纯粹的模样。
霍随舟,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没有要你做这些,你为什么要来!!!
“年年....对不起....”霍随舟干哑的唇微微开阖,湿润的眸子暗含千言万语。
他懂得...懂她所有的怨恨....逃离……
对不起,我的小丫头,当初伤你如此之深,一举一动都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如今连偿还二字我都不敢轻易吐出来。
以后好好和他过日子,再没有一个霍随舟缠着你了。男人眸色紧紧凝着她,好似要把自己黄泉路上的那份也通通记住,即使喝了孟婆汤,他也不会忘记她的一颦一笑。
如果有来世的话......
手里的钢筋却在这里咔嚓一声断裂,男人嘴角露出一抹笑,身子猛地往下坠。
“不!!夫君!!!”傅年尖声嘶喊,胸口顿时挤压撕碎一般,窒息的痛涌入四肢百骸,泪跟脱线的珍珠似的延绵不绝。
那抹身影似乎听到,又似乎没有,在快速坠落时嘴边的笑如此温暖,然而仅仅一瞬,终归于尘埃,“砰”的一声,灰尘四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你又开始在乎他了对吗
夜色如一张密网笼罩着辽州医院,各个窗户里的光好似从网洞里渗出来,冰凉朦胧,照亮了半边天。
本应该冷寂森森的医院却因为刚送进来,命在旦夕的病人显得有些惊悚,亲眼目睹男人被从担架上抬下来的人都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好吓人哦,全身到处是血,肚子还有个血窟窿呢,这怕是活不成了吧。
手术室外的绿色长廊来往匆匆,如同黑白幻影来往闪现,女人却像失了魂一样坐在凳子上,一身衣裳到处是血,手里还握着个凝满血迹的珠花,被摔得残破不堪,
当一滴滴水渍将珠花洗出点点晶莹后,傅年眼眶里的泪终是肆无忌惮的落下,如潮涌一般决绝的滚落。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心好似被狠狠挤压收缩,痉挛之间难以言喻的疼痛蔓延到全身,好疼好疼,他为什么要来,为什么!
泪水夺眶而出时一只大手伸到她眼角,每一颗都被轻轻拭去,萧恒蹲在女人腿边,额头和手背还留有乌青伤痕,那双手的力道却极其温柔。
傅年抬眸看着他,隔着层氤氲薄雾依然能够看到他伤得不轻,每一处伤都是他为自己摔断翅膀的证明,这样一个男人,这样一个顶天而立的军人为了她心甘情愿赴死。
“阿恒...对不起....”傅年一遍遍抚摸他的伤口,抚到红肿眼角时泪落得更凶,她不是个好女人,她不是!心头的愧疚快将她淹没,女人埋在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萧恒却听懂了她想说的话,大手沿着无法往下滑时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微红的眸子里尽是沉痛,他终是说出了那句不敢问的话,
“阿年,你又开始在乎他了对吗?”萧恒想问她是不是又喜欢上了那个男人?
他多了解她呀,早看女人她的不对劲,从江城回来便是这样,虽然她极力掩饰,但眸子里偶尔的恍惚让他心也跟着颤动。
一个月可以改变很多,你是不是又在朝夕相处中对那人动了心。
那我呢?萧恒在你心里是个什么位置。
男人沙哑的声音让傅年身体一僵,胸口涌上前所未有的愧疚和荒唐,她在做什么?她居然让自己的丈夫亲口问住这种话,他心里会有多疼?
“我们离开辽州吧,阿恒。”傅年轻轻吻上男人的眉,头抵着头。
她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说他们离开好不好,她好想念漠镇的一切,斑驳石子路,蜿蜒长河,还有一排排的青砖瓦房,小阿恒还在等他们呢,恒年饭铺这么久没开张,怕是老客都被其他店铺抢完了吧。
走吧,远离辽州种种,等确定那人安全之后他们就走,以后再不回来,再不理心口那错纠结心酸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