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知光抿了口,含糊道:“回来?时走快了些。”
她眼睛垂下?去,不再看戏班上那武生, 不然每看一眼,就想到漏窗后她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男人。
暮色微博,倦鸟归巢。
俞知光同裴辛慧回到俞府, 望见前堂堆放了好些绸缎布匹和果?糖茶礼,她爹娘正等着她回来?, 面上是俞知光未曾见过的复杂笑意, 既欣慰, 又不舍。
“爹娘大?寿未至,又无节庆, 这些谁家送的?”
“还能?有谁呀?张家派人送过来?的,说安荣出了孝期,你俩日子要抓紧定下?来?了。”
“这、这般快吗?”
“是啊,我?也嫌快,恨不得再留你在家里?多养几年。可我?们笙笙都?及笄许久了。”
俞母转头看一旁的儿子,“祖父快六十大?寿,你父亲在朝中政务刚熟悉,走不开,你带笙笙回去,给祖父贺寿。还有一事,张家的祖坟要重迁。虽然安荣那房与?家族分了家,迁坟是大?事,安荣父亲体弱,他?代家里?回去商议,这一路跟你们车队走。”
俞明熙颔首:“我?晓得了。”
妹妹要嫁给张安荣,这一路,他?就是个盯梢的,既要叫二人能?熟悉谈话,又不能?越过了礼数。
待出发?那日,张家马车早早在明德门下?等候。
俞知光跟在阿兄身侧同他?见了礼。
张安荣温声问候:“俞妹妹近来?可好?我?车中备了舟车劳顿需要的药物,长随亦略通医术,路上你们若有不适,定要告知我?。”
“都?挺好的,”俞知光点头,露出一抹笑来?,“三哥哥想得细心。”
她随家人来?京,同张安荣见过两面,一面是两家叙旧,她被母亲喊出来?见张家长辈。一面是母亲带她去寺庙礼佛,张安荣“偶遇”,同她在菩提树下?说了一会儿话,给她推荐皇都?里?吃喝玩乐的好去处。
少时同张安荣玩耍的记忆已很模糊,那时他?还未有自己高呢。隔了许多年再重逢,竟成了斯斯文文的温润模样?,还要与?自己谈婚论嫁。
俞知光毫不遮掩地直视眼前人。
他?没有长得很丑,甚至还算顺眼清秀。
他?读过书科考有名次,是个能?讲得通道理,还算上进?的人。至于别的,家世清白、人情关系简单,都?是家里?替她思量挑选的好处。只是她每每细数这些好处,心中都?觉得异样?,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少女清澈无垢的目光过于惹眼,落在他?脸上,叫张安荣心情飘飘然,又不禁感?叹,俞妹妹果?然是养在云城太久了,比不得皇都?里?矜持知礼的高门贵女。
待到婚后,他?一定要好好教导一番。
俞明熙看看天色,轻咳一声,催促道:“时辰差不多了,咱快些启程吧。”
张安荣家的车马在俞家之后,中间隔了快十人。
俞明熙料定他?听不见,骑马贴近俞知光那辆车的车窗,压低了声音道:“傻姑娘,你便是喜欢,不能?表露得这般明显,还未成婚就叫夫君看轻了去。”
俞知光立刻撩起帘来?:“阿兄误会,我?没……”
“没什么?”
“无事,阿兄当我?没说过罢。”
俞知光将帘子打下?去,遮挡城门外逐渐扬起的风沙,心里?那点异样?,叫俞明熙阴差阳错地撞破了。
她发?现了,她好像没有很喜欢张安荣。
没有辗转反侧,没有脸红心跳,没有春心萌动?。
可话本子是话本子,俗世里?的夫妻就不像戏文里?的那般罢了,俞知光还是分得清楚的。
这一路平安遂顺到云城。
张安荣借贺寿,去拜见了她祖父母,亦得二老青睐。回程那日天气不好,出发?时就是淅沥沥的小雨,行至半途,转成倾盆暴雨,马车数次陷在泥泞里?。
“一二三,使劲!”
“快出来?了,再来?一遍。”
俞知光下?车,看家里?小厮合力将马车抬出,元宝在她身旁为她打着伞。
车轮滚动?之际,变故突生。
一群提着刀枪的草莽壮汉从山头小路上冲下?来?,嘴里?尽是兴奋的怪声呼喊,“有娘们,两个!”
“快!”
是山贼,他?们在回程路上遇见了山贼。
护卫带了防身器具,到底不如山贼的刀枪锋利,对战经验更?是没有这些刀口舔血的恶匪多,遑论泥泞湿滑的土地限制了发?挥。
随行请的两位镖师败阵下?来?,气势一弱,张家更?有那丢了兵器就跑,只为自己求生的小厮。
俞知光被围拢在中间,一只手忽而攥紧她,她吓得惊叫,却是不知何时从队伍末尾过来?的张安荣,“照此情况,定然不敌,俞妹妹先同我?跑吧。”
“可我?阿兄……”
“俞兄在前头格挡,来?不及了!跑吧!”张安荣力道比她大?,拽着她从山贼们包围的小缺口中,趁乱跑开。俞知光回头望,一眼同正在搜寻她踪迹的阿兄对上,阿兄握惯了狼毫的手,此刻握着兵器,正奋力抵挡,声音透着雨幕传来?,“笙笙快跑!”
她与?元宝钻进?去最末尾的马车。
张安荣跳上驾车室,一个劲儿催促马匹跑起来?。
山贼们被随行护卫牵绊住,慢了一阵才有人夺了马匹追上来?。张安荣架着马车跑开了一段距离,眼看就要甩脱山贼了,车轮又陷入了泥坑里?。
俞知光掀帘看了一眼,立刻同元宝下?车去推,让张安荣在前头控马拉,一颗心快急得跳出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