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囊没有?”俞知光确实渴了。

薛慎从腰间解下给她?,她?接过回屋, 就着水囊和那包烤鸭,在?桌边斯文秀气地吃了起来。

薛慎待她?吃完了,再催:“笙笙。”

俞知光抽出绣帕,擦了擦嘴,把弄脏那面慢慢折在?里头,一双眼眸垂着,“是?我不太想走。陛下问我愿不愿意?留下的时?候,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的。”

原来为?了大?局,也?可以不走。

“你还记得,把我送到鹭津渡的时?候吗?”

“记得又如何?”

“我爹去?曹州赴任,那条船上不止有同行官吏,还有我阿娘。这次他们回来,我问过阿娘,曹州那般凶险为?何还要跟着去?,爹爹又是?怎么同意?她?跟去?。”

“你娘怎么说?”

“我娘把我爹骂了一顿,说把她?独自?扔在?皇都。我爹是?心安了,她?天天吃不好睡不安,再隔三差五揣测我爹会出点什?么意?外,日子如何能过得舒心。说得不好听?,就是?为?国捐躯,她?还能赶上见最?后一面。”

那双清凌凌的杏眼抬起来,她?注视着他:“阿娘说,夫妻同甘共苦,这种牵挂的苦不能她?独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慎手指蜷缩了下:“那笙笙怎不骂我?”

“我舍不得呀。”俞知光的声音轻轻的,像春日的叮咚泉水,流淌过耳际,滋润出一片春暖花开。

屋里没点灯,月色如水倾泻到敞开的窗扉。

小娘子眼眸清灵,面上不见被磋磨一日的怨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肯定是?才同你当夫妻没多久的缘故,等过个十年?八载,没准我就舍得骂你了。”

薛慎笑,劝说的话语再讲不出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他拥着吃饱喝足,累得睡过去?的俞知光,仰躺在?紫宸殿的厢房里,最?终还是?没能带走人?。

夏夜尚热,小娘子睡得眉头拧起,薛慎在?床头摸索到一把绸扇,一下下给她?扇着凉风,顺便赶蚊子。

窗外飘进的月色渐淡,继而慢慢变为?熹微晨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慎摇了一夜扇,看了一夜人?,赶在?卯时?,轻手轻脚翻窗而去?,去?当今日的值。离去?之前,在?还睡得酣然安宁的小娘子眉心落下一吻。

不用等十年?八载那么久。

他的笙笙或许很快就要气得骂他。

辰时?初,俞知光给郑嬷嬷叫起。

薛慎已了无踪迹,他手尾干净,连她?吃的福满楼烤鸭的油纸和骨架都收拾走了,枕下留了个水囊。

俞知光去?太后那儿侍药。

本?身雍容华贵的妇人?,因头疾折磨,整张保养得当的面容呈现一种往下倾颓的苦色。她?双手捧着药碗,半天手酸了,太后都病恹恹地没接。

黄福来的声音响起:“太后娘娘。”他从门外进,拂净衣袖,朝太后递去?一卷信筒。

太后起身接了信筒:“药都晾凉了,你再去?小厨房热一热再送过来。”

这话是?对俞知光说的。

俞知光收起药碗,去?到小厨房。紫宸宫里的宫女经过郑嬷嬷嘱咐,都不许帮她?。

她?自?己到柴房捡了些碎木,塞到专门煎药的小陶炉底下,用火折子生了火,药碗隔水再加热。俞家的旁支就是?杏林世家,她?小时?候看过俞灵犀怎么做。

俞知光拿小扇,轻轻煽着火,听?见小厨房的窗扉外,几个紫宸宫的宫女在?轻声闲聊。

“娘娘还病着,今年?秋收的祈祷大?典不知道?还去?不去?了,我还盼着能出宫一回呢。”

“嗬这才暑热天,就惦记起祈祷大?典了?”

“我听?钦天监的小六子说提前了呀,以往是?太后娘娘带着百官女眷去?,但今年?陛下大?婚加上亲政,定然会亲自?带皇后去?为?即将到来的秋收祈祷。”

“热闹又怎么样?,我看太后娘娘不会去?。”

宫女们边议论,边走远了。

俞知光想着要是?太后去?,她?就能歇息一日,要是?太后不去?……纤巧的肩膀垮下来,小扇猛地摇起。

养心堂那头,太后不紧不慢地拆了信筒。

“又是?崔家的信?”

“可不是?嘛,”黄福来收了崔家的银子,游说道?:“奴才看着崔振岐是?诚心来攀附太后娘娘的,他往紫宸宫送的好东西不少,娘娘不妨收了这助力?”

“你个狗东西,胆子倒是?大?得很。”

“奴才是?替娘娘心痛,这么多年?,即便没生恩,也?有养恩,可陛下他……”黄福来左右看看,压低了声,“竟是?连一点情分都不顾,牧家刺史说斩就斩,谁知道?日后翻起旧账来,会翻到什?么东西呢?”

他自?先帝还在?,太后选秀入宫以来,就一直跟着,阴私事?没少干,太后娘娘的痛处,他最?是?知晓。

太后果真面色凝重起来。

叶聿铮清理朝堂的动作太大?,太急躁,世家大?族和皇室宗亲利益盘根错节,他不管不顾,大?有要连根拔起的架势,只管往重要位置上安插他信得过的年?轻臣子,崔氏可谓是?利益受损最?大?的家族。

“太后娘娘,这信上说了什?么?”

“你猜不出来?崔氏先争凤位失败,接连又被明升暗贬地架空,崔振岐动什?么心思,你真不知道??”

太后看黄福来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些日子,崔家拉拢安庆王和那世子的消息,是?黄福来说给她?听?的。崔家送给紫宸宫的金银财宝,也?是?他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