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很情愿时间停留在这一天，沈时晔单身，他和?她还可以做兄妹，她和?西泽还可以做挚友。但沈时晔不可能一直单身，她的支点总有坍塌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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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直到沈家祭祖那?天才?重新见到沈时晔。

南中国沿海地带十分看重家族观念，沈家这样的大家族更?是?。只不过沈家开枝散叶七代人，人丁蕃多，所有子孙齐聚的大型祭祖十年才?办一次，本就备受关注。再加上沈家人里出了?不少名?人名?流，祭祖场面?可谓群星闪耀，自然有不少媒体?趋之若鹜，把这家事弄成了?半公开事件。但是?这样的日子，只会允许媒体?在安保线外面?随行拍照，绝不会披露细节。

冬天日出时间晚，天色拂晓、晨钟悠悠的时候，仪式已经开始。一百多人从祠堂外面?的影壁开始观摩，沿墓道，一路至中轴线上的宗祠，按照辈分对祖先牌位奉香。

顾影始终亦步亦趋跟在沈时晔身侧，这是?她头?一次出现在媒体?镜头?面?前，因为相貌太出众，被长?枪短炮对着猛拍。娇小精致的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紧紧地绷着，没有一星点笑意，有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清冷哀婉之感。

那?些照片飞快地传送到香港与内地网络上，标题无疑例外是?：【千亿名?媛圈C位，港岛第一大小姐竟是?……】

香火袅袅中，沈时晔不着痕迹地轻轻捏一捏她手心，毫无意外摸到了?一手冰凉，“别紧张。”

顾影摇摇头?，她没有紧张，她只是?遗憾……巨大的遗憾。

今天，按沈时晔的意思，是?她正式记上沈家族谱的日子。她早前连深石的股份都有了?，名?分已定，并不缺这一道形式，因而来自家族内部的阻力很小。

族谱上面?，她将?被记在黎宛央名?下。虽然当年办理收养，她的养母是?大太太，但大太太从未履行过一日抚养义?务。她是?由黎宛央和?沈时晔扶养长?大的，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没人有异议。

一位辈分最高的叔公焚香祷告之后，将?三卷本的族谱正式请了?出来。洒金的玉版纸铺在紫檀木长?案上。顾影垂眼看着沈时晔的手，他执毛笔、沾墨，以端正冷肃的楷体?字，将?「沈嘉影」三个?字并排落在了?他自己的名?字旁边。

同时黎宛央夫妇对外联合发表声明，将?沈家第七代长?女沈嘉影介绍给公众，里面?甚至没有提及她的养女身份，只说她幼年体?弱，所以直到将?近成年才?正式露面?。

从今往后，她就是?沈时晔的亲妹妹、黎宛央的亲女儿了?。顾影知道，为了?给她这个?身份、为了?办成这件事，他们花费多少心血。正是?因为他们如此?无私地爱护着她，她连一点点难过都不该有、不敢有，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族谱后方还有长?长?的空页，待沈时晔放下笔，叔伯们谈笑之间，顺利成章对他这位继承人说起了?开枝散叶的期许。

沈时晔对长?辈们笑而不语，顾影却很难听完，沿着石柱后面?的侧道走出去。

与宗祠相通的另一座老建筑是?沈家的私人博物馆，公开了?沈家历代私藏的一部分藏品。其中一间展出许多金玉器、绸缎与缂丝，那?是?旧社会时沈家千金小姐出嫁的嫁妆。顾影在玻璃罩前面?停下，看着那?些红白囍字、凤穿牡丹的吉祥纹样，渐渐出神。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发呆？”

雕花窗上繁复的花纹，间隔了?外面?的景致，沈时晔推开门，目光考究地看着她，“在想什么?？不开心？”

“没。”顾影朝他弯起唇角，眼神、语气都调动到雀跃的状态，“我在想……等我出嫁的时候，哥哥会给我准备什么?嫁妆呢。”

沈时晔这才?注意到那?些藏品，沉默半晌，似乎隐隐不悦，“你才?几岁，就开始想这些？”

顾影被他问?得一懵，“啊，我一直都有想啊……”

她想过，她是?一定要嫁人的。

因为沈时晔总有一天要结婚生子。她希望他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但她的忍耐力也只能到这里了?，让她看着兄嫂恩爱、继续演一个?好妹妹，恐怕她做不到。

在那?之前，她会先从深水湾搬出去，一点点减少自己对沈时晔的依赖。然后她会找一个?圈外的丈夫，一步步脱离这个?圈子。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外人，大家只在逢年过节来往就好。再过几年，她要专注家庭，和?他们疏远了?，也没人挑得出错。至多骂她几句白眼狼，那?也是?应该。

她想了?好久，如果沈时晔结婚了?她该怎么?办，最后发现婚姻是?唯一的解。她必须有新的家庭，才?不会让沈时晔和?黎宛央为她的远走牵肠挂肚。

这些事情，她计划得很明白。但是?沈时晔听在耳里，当然又觉得这是?小女孩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沈时晔敲敲面?前的紫檀木太师椅，示意她坐下，问?她，“……为什么?？难道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他教导她为人处世的一切哲学，但从来不包括恋爱与婚姻，今天是?头?一次。顾影很无所适从，更?怕暴露情绪，低着脸，飞快地否认，“没有。”

沈时晔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继续考校似地问?，“那?为什么?想结婚？你觉得，婚姻的意义?是?什么?？”

他连着发问?，很给人压力。顾影一下子被他带入师生问?答的情境，绞尽脑汁，努力地给出一个?客观的答案，“因为……爱情……家庭……是?必不可少的。”

沈时晔垂目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这一笑，刚才?那?种压力的氛围便散开了?，“你想错了?，爱情和?婚姻一点关系也没有，相爱的人未必能够结婚，合法婚姻里也未必有爱情。至于家庭……难道我和?妈妈不够好吗？”

顾影浑然不觉被他偷换了?概念，本能地对他表忠心，“哥哥和?妈妈是?最好的。”

“乖。”沈时晔像奖励小猫似地捏捏她的后颈，继续循循善诱，“影影，婚姻本质上是?社会创造的财产制度，你并不需要这个?，除非，你能找到一个?比我更?擅长?创造财富的丈夫。”

“……”

沈时晔握起她摆在膝盖上的手，当小玩意儿似地捏捏她的手指，“所以是?嫌哥哥给的零花钱太少吗？”

顾影简直要冒汗，“没、没，已经太多了?……”

就是?在曼哈顿那?种顶级富豪遍地走的地方，能比她过得更?奢侈的千金小姐也不多了?。因为这既要家底够厚，也要足够受宠，还要家里的话事人够大方，几个?条件缺一不可。

沈时晔顺理成章地推导出他想要的结论，一锤定音，“所以，你根本没有必要考虑婚姻。”

顾影愣了?一下，无法跟上他的逻辑和?思维，“啊？”

沈时晔对她耐心重复了?一遍，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把这个?信念灌输给她。

顾影低头?揉了?揉脸，理清思绪，再抬头?时，表情充满了?难以置信，“哥哥，你在向我、一位未成年少女，灌输不婚主义?吗？！”

沈时晔淡淡垂目，承认，“可以这么?理解。”

顾影噎了?一下。沈时晔充满干涉与掌控的教育方式，她已经被动习惯了?，但也常常搞不懂他的深意，“为什么?啊……”

沈时晔一言不发，光影透过雕花窗落在他的眉眼上，美丽与另一种美丽相叠，令人目眩神迷。就在顾影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忽然抬眼，目光柔和?而淡地看着她，“因为舍不得。”

顾影屏住呼吸，“舍不得……什么?？哦……我知道了?，你小气，舍不得出那?份嫁妆是?不是?？！”

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努力说俏皮话。

沈时晔抬手揉揉她的发心，异常低沉地笑了?声，“嗯，被你看穿了?。”

*

祭祖后便是?家宴，因聂家是?沈家最重要的姻亲之一，黎宛瑜也在这天晚上携两个?儿子到深水湾庄园拜年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