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出了一夜的汗,低烧走了又来。第二天在黎宛央的私人飞机上,顾影恹恹地蜷在电动沙发里?打着吊瓶。开衫下面,肌肤表面的红痕未消。
黎宛央扫了一眼,端丽的眉眼紧皱,抬手招来Emma,“想办法?,把少夫人在欧洲的行程扩充到两个月。那些下午茶、音乐会和?酒会的邀请,可?以选择性接一接。这时候瑞士的天气也晴朗,正适合户外,滑雪玩帆骑马,干什么都好。让她在外面多玩几天,别在家拘束坏了。”
好狠啊,Emma心想。两个月,这是要先生在婚礼前?都抱不到老婆?
在机上用?了午饭,顾影的精神和?血色才回来点。黎宛央吩咐空乘上一壶热茶,想了想,问她,“之前?阿晔告诉我说你们在要孩子,最近还在准备着没有?”
香港豪门以热衷造人著称,说难听点就是有生殖癌。但?沈家的几位主?人都作风西化,在这个问题上给人的观感要稍微好一点,以至于订婚到现在,顾影竟没被任何一个长辈盘问过生育计划。
催生这种事情很没有格调,黎宛央是绝对不会做的。顾影搞不懂她怎么突然提这个,表情有些羞,“最近没有在要了……阿晔他说不着急。”
沈时晔不曾明?示他为?何突然对生子兴致缺缺,但?他的心思很好猜。之前?他强迫她受孕,多半也不是真的想要孩子,只是借此留住她而已。既然现在人已经娶回来,他是多想不开才会去?打破二人世?界的平衡。
关于这件事,沈时晔其实说过很多浑话。
譬如前?几天,沈时晔带她骑马,开始得很温馨,结束得很惨烈。她被作弄得湿淋淋,捂着发酸的小?腹伏在马鞍上哭,确定地认为?沈时晔想要她的命。沈时晔手掌懒懒散散圈着缰绳,不太认真地哄她,“试过这么多次,还是会疼吗?”
“……”顾影哽咽地说不出话。
他沉默一会,忽然没头没尾地说,“其实,那段时间我一直知道你不太可?能怀孕。知道为?什么?”
“嗯……嗯?”
沈时晔用?比她这个生物学家还严谨的字眼,口吻慵散,“因为?xx太多,就不容易着床。”
他事后说情话习惯用?母语,顾影一时没听懂那两个字,直到他用?英文又说了一遍,被她手动消音。
黎宛央不知道顾影的思绪是飘到了多远的地方,脸怎么突然跟打翻了胭脂一样红。但?不用?想也能猜到,这十有八九又是她儿子搞的鬼。她优雅地端起茶杯啜饮一口,不动声色道,“你别什么都听他的。女人的身体是女人做主?,知道吗?”
“嗯……嗯?您说什么?”顾影一只手揉揉烫熟的耳朵。
“……”黎宛央和?小?姑娘迷离的目光对视一眼,立刻放弃了传授驭夫之道的念头。
这孩子,再借她九个心眼也玩不过沈时晔的。
到巴黎之后,黎宛央并没立刻带顾影去?试衣,而是在高级地产经理人的陪同下,看遍了大巴黎地区周边所有豪宅物业。
顾影以为?是黎宛央要添房子,可?是到了每一处,黎宛央都要征询她的意思。
她渐渐回过味来,“Mommy,阿晔已经送过我好多房子了。”
她没有细看过,但?确定的是,光是在巴黎,她名下的物业就不止一套。
“他送的是他送的,和?我要送给你的,不一样。”黎宛央深深看她一眼,“这是完全属于你的地方,连地址也不要告诉他。当你需要一个人的空间时,就可?以躲到这里?来。”
女人才能完全懂女人的担忧,结婚以后,顾影没有“娘家”可?以回,黎宛央给她一个。
只说谢谢太苍白?,顾影挨上去?拥抱了一下黎宛央。沈嘉宁抱着一束向日葵赶到,看到这幕,眨眨眼,“妈咪有了第二个女儿咯。”
听起来好像在吃醋,但?其实,她巴不得顾影帮她转移走所有视线。沈家人嫌西海岸太轻浮,一向不爱去?,她最近在加州天高皇帝远,过得无?法?无?天不亦乐乎,美金烧得比餐巾纸还快。大哥婚礼在即,大约心情很好,也懒得过问她一天的账单是七位数还是八位数了。
沈嘉宁是来陪顾影fit in礼服的,她是伴娘之一。另一位收到邀请的伴娘是骆诗曼,但?她预产期在即,最近不方便?出门。但?她向顾影夸下海口,等她结婚那天,一定会恢复如初,让聂东煜也看不出端倪。
作为?出身老钱豪门的贵妇,黎宛央对时尚的谱系地图烂熟于心。顾影适合哪一家的技艺风格,她已经心里?有数。她所心仪的那位设计师,是老牌蓝血的前?代掌门人,老爷子厌倦了名利场,连南欧王室的王妃都难以请动他出山操刀制作婚纱。然而那么巧,他是黎宛瑜在瑞士度假庄园的friend next door。
黎宛瑜好心做了中间人,在她的庄园里?办茶会,方便?为?双方引见。直升机落地,日内瓦湖畔,勃朗雪山之下,风景美不胜收。顾影很快认了出来,这是去?年聂西泽带她来过的那一座庄园。
她的心情不能说不微妙,说实话,黎宛瑜愿意做这个人情,实在大大超出她的意料。
要说黎宛瑜已经尽释前?嫌,对她心无?蒂芥,那绝对是天方夜谭。顾影明?白?,黎宛瑜这样做,是给黎宛央和?“沈少夫人”的面子,是对体面和?秩序的维护。
“你们姨妈呢,要比我心硬一些。”黎宛央倒也不向顾影粉饰太平,“不过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她对阿晔的意见更大。那些惹出的人情债,就让他去?还吧。”
黎宛瑜的茶会并非欧式传统下午茶,而是“Asian fusion”,中国的茶道,日式和?果子,东南亚的香料,盛在一个个贴了金箔的小?碗里?。
那些和?果子捏得很可?爱,像花瓣,像小?猫,像锦鲤,但?似乎没人把它们当食物,只放在那里?做装饰。坐下半天,只有顾影吃掉了一枚锦鲤。花园里?引入了日内瓦湖的活水造景,岸边豢养了几只天鹅,那几只天鹅探头探脑地,似乎在眼馋她手上的食物。
顾影把一枚和?果子掰碎,抛向湖面,正打算抛第二枚,黎宛央转过脸召唤她。她起身走过去?,听见她们正在和?设计大师谈论有机草莓种植之类的事情。
西欧的富人似乎到了某个年纪都会返璞归真做农民梦,即便?他们并没见过真正的农作业。
黎宛央介绍她道,“我儿媳,是个生物学家。”
设计大师问,“那生物学家能告诉我,怎样使我的草莓不得病吗?”
刚刚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位新晋沈少夫人宁可?掰点心喂鸟,也不参与social的场景。设计师大约也发现她不是那种typical年轻贵妇,看她的眼神颇有些饶有兴味。
“这我不知道。”顾影坦然道,“不过我有一位同事研究转基因水稻,可?以教你怎么种大米。不过,首先你要掌握拖拉机驾驶。”
又是“水稻”又是“拖拉机”的,黎宛瑜似乎被她土到了,表情变得相当古怪。Asian fusion茶会被顾影一句话带得直奔中国南方乡土的田间地头,让她不由开始认真思索,她的大外甥和?外甥媳妇,是否和?她真的有些八字不合??
顾影倒也不是故意这么缺德,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黎宛瑜吃瘪的表情实在精彩,可?惜骆诗曼今天不在,不能一起欣赏。
大师没有错过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狡黠,等顾影在对面坐下,冷不丁开口问,“冒昧请问,小?姐的婚期在什么时候?”
黎宛央有些意外地转过脸,要知道,他们还没开始谈条件呢。
但?转念一想,艺术家最追求什么?
是特立独行。
而未来几十年,顾影注定是东亚贵妇圈最特立独行的一位成员。这样,也算误打误撞投其所好。
大事敲定,顾影被佣人请入室内测量身体数据。回来时,听见黎宛央与黎宛瑜的对话隔着郁郁葱葱的奇花异草隐约传来。
“她还欠调.教。你不想做恶婆婆,但?也不能放任她这样在外面社交。”
“我不指望她出去?社交,阿晔也不指望。”黎宛央端着茶杯微笑,“而且,谁说社交一定要按照我们规定的程式进行呢?今天的结果不就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