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予安听?闻骆明煊说要带路,便知目的地必然是泰明祥。
就?这百步远的地方,他?本不想过来,却被纪轻舟以饭后还没散步的理由硬拉了出来,故心情不是特别?美妙。
闻言,他?口?吻冷淡道:“解家祖宅在桃花坞东首,骆家在西首。”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以前住得并不近。
“哦。”纪轻舟不是很感兴趣地应了一声,心想那又如何,桃花坞到西中?市不就?这么一两公里路。
两人闲聊的工夫,骆明煊已经?跑进了自家店里,和掌柜打了招呼,并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在大门?旁太阳晒不着的地方,让解予安一进门?就?能坐下休息。
纪轻舟虽说对泰明祥没什么新鲜感,不过在跨过店铺门?槛,望见宽敞空间内满堂满架绚丽多?彩的丝绸锦缎时,仍是眼前一亮,心情随之跃动起来。
他?将解予安安置在门?口?的座椅上,请掌柜帮忙照顾,接着便在骆明煊的陪同介绍下,绕到柜台里边,近距离地观赏挑选起面料。
泰明祥真不愧为苏州数一数二的绸缎庄,比起上海的分店,这家铺子的货显然颜色更全,花样?更多?。
纪轻舟简直被那悬挂的一匹匹绫罗绸缎晃得眼花缭乱,若非囊中?羞涩,真想将喜欢的都扯个几?米样?料回去。
不过话虽如此,转了几?分钟后,纪轻舟还尚未看到令他?特别?钟意的料子。
这店里的绸缎虽华美,但颜色和纹样?上终究传统古板了一些。
并非说这样?的料子不好,但确实难以激发他?的创作灵感。
直到走进店铺东侧专供贵客的挑选区,他?的视线顿时被悬挂于横架上的一匹白色真丝绡吸引了。
这素绡本平平无奇,令他?看中?却是那轻薄面料上自由散落的梨花刺绣。
细碎的白花、浅青的绿叶,一簇簇看似无规律又布局合理地装饰于半透明的素绡表面,使这平淡无奇的面料在增添了几?分鲜活感与重量感的同时,也更为的清新秀雅。
看到这匹料子的瞬间,他?就?联想起了春日清晨被盈盈朝阳笼罩的花园与草坪。
“这都是手绣?”纪轻舟拿起面料仔细查看上面的绣花。
斜向的线迹精细均匀,紧密而平展,正反面有着相同的缎纹效果,自然光下透着柔和的光泽感,看来是苏绣。
“那自然是手绣啊!”骆明煊一脸的理所当然,“早几?年,我娘还买过什么绣花机器,结果绣出来的那是个什么东西,根本没法细看。”
纪轻舟点点头,摸着那绣花真丝绡思索了几秒,接着便转头询问?掌柜怎么卖。
他?想自己已经?找到沈南绮那套礼服的主面料了。
掌柜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动静,闻言就?快步小跑过来,看了眼纪轻舟所指的料子,露出温和笑容道:
“先生,这料子是按整幅卖的,若要裁开,难免会破坏了上面的绣花。”
“那这一幅是?”
“这一幅长约两丈,幅宽二尺半,您要的话,给你八银圆包下。”
“八元?”纪轻舟愣了下。
近九十?的幅宽,七米长的手绣真丝绡,只要八元!
那差不多?便是四角一尺,比骆明煊给他?的苏罗定制价还便宜!
纪轻舟简直被这价格震惊,当即道:“我要了。”
因为前两日才收到了沈南绮给的三十?元零花钱,眼下他?买起布料来也没那么抠抠搜搜了。
之后抱着淘宝贝的心态,他?一层层架子、一匹匹布料地细瞧过去,结果还真被他?又挑到了一匹好料子。
那是一匹浅蓝色的乔其纱,没有任何装饰或印花,就?是单色的乔其纱。
但它的蓝却是如今市场上少见的低彩度低纯度的蓝,是一种淡雅甜美的奶油蓝。
纪轻舟记得解玲珑当初在他?的画稿本上一眼相?中?的就?是一件天?蓝色的抹胸裙,故之后他?给那小姑娘设计的裙子,主面料所想使用的就?是蓝色的真丝雪纺纱。
但因为一直未找到合乎想象的蓝,他?也就?一直没有动手,这回总算是被他?给遇见了。
纪轻舟招呼掌柜过来,询问?价格后,请他?帮忙裁十?尺的料子。
这一笔又花费了一块半。
在等?候掌柜裁布包装的时候,纪轻舟一边朝门?口?走去,一边问?骆明煊道:“为何这的料子色彩花纹都要比上海的泰明祥齐全?”
照理说,上海的市场应该更大才对,而他?去南京路的那家泰明祥选料时,就?没见到有这般色彩齐全的雪纺纱。
“还能为何,上海的市场都快被洋布挤满了!你敢想象,那边的仓库甚至还有十?年前的存货堆积?诶,如今乐意买传统丝绸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喜欢洋布……”
骆明煊撇了撇嘴,一副无精打采的腔调,“但也没办法,谁让洋布花纹又多?又新鲜,价格比丝绸便宜,产量还大……”
纪轻舟略微蹙眉,问?:“你们没有考虑办个印花厂吗?”
“我大哥倒是有提过,被我父亲否决了,说是要坚持传统染印,实则就?是怕投入大量资金买了机器办了厂,结果还是干不过那些洋人的厂子,最后亏得血本无归。”
纪轻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据他?所了解,国内至今还未有人投资创办过机器印花厂,等?于说这条道路上的创业前景对国人而言还属于空白未知状态。
尤其骆家又是百年老字号的绸缎庄,卖的就?是传统风味,对新事物有所顾虑也很正常。
两人闲聊着走到了店铺大门?旁。
听?见两人脚步声走近,被冷落了足有十?几?分钟的解予安心情稍霁,刚想佯装悠闲地端起茶杯浅喝一口?,手里的瓷杯便被一只手夺了过去。
纪轻舟正有些口?渴,见解予安端着茶杯又不喝,便直接拿过来咕噜两口?把杯里的水喝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