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富头疼地掐了掐眉心,正要继续说什么,一个下人进来催道:“十三郎,十四郎,前头师娘都来了,‘还愿仪式’马上就要开始,老爷催你们快去呢。”
“这就来。”朱富拧了把朱贵,咬牙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别犯糊涂!这回把堂叔伺候好了,说不定能给咱们管间正经铺子,也不用老在街上胡混,你都二十二了,还想不想娶妻了?”
朱贵点头:“前头又没那女子,我不怕。”
“瞧你这出息!”
朱富恨铁不成钢地提溜起兄弟,到了前院,一身红色大襟衫的师娘果然已经到场。
师娘的师,乃是法师的师,只见她头戴官帽,左手持彩带,右手握八宝铜铃,立在一口土陶坛前。
坛前已经摆好熟猪肉,宰牲染血的绑绳,两个下人分别捧一只盛放“愿纸”的茶盆,与一只盛满糟酒的“愿碗”。
朱富和朱贵一来,两个下人便上前,将茶盆与愿碗递到他们手中。
这是一早说定的还愿仪式。为了朱家大公子顺利定亲,朱老爷与朱夫人曾在神前许愿。如今,需向喜乐神交一份心愿已了的凭据,才能安心迎亲。
此刻,屋外漆黑一片,本该点亮的灯笼全都灭了,只有几只萤火虫晃晃悠悠的微光。
与之相对的,屋里便亮得过了分,每个人脸都照得煞白,朱老爷与朱夫人面无表情地站在角落,下人们也都漠然肃立。
富贵兄弟手心出了点汗,不知怎么竟然不敢去看那安安静静的土陶坛,喜乐神他们是知道的,朱老爷供奉了好多年,说是极灵验的。
还愿倒也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要帮忙把愿纸愿碗插在熟猪肉上,接下来的流程就由师娘进行了。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胳膊有些打颤,连带着两个茶盆也轻微晃起来。
师娘瞥了他们一眼,这一眼凉嗖嗖的,令两人后脖颈汗毛直竖,心里暗骂了声,勉强挺起胸膛,免得让人小瞧了他们。
两人按照预先排练的手法,走到熟猪肉前,将愿纸愿碗插上去。
这猪肉炖得极烂,两人担心的插不稳等问题竟然没出现,非常顺利地结束了这一环节。
松了口气,朱富和朱贵赶紧退到一旁,额头的汗流下鬓角,却也不敢擦,大气也不敢喘地望着师娘作法。
师娘一手摇铃,一手甩彩带,脚下踩着玄妙的步伐,口中念道:“铃铛响,把话论,酬恩施主听原因……*”
“叮叮当当”声中,屋里变得越来越冷,朱富朱贵背后的汗黏在衣服上,让两人不禁打了个寒噤。
“你的道场快圆满,给你神笔勾愿信。画个‘了’字不打钩,信愿犹如水里丢……*”
一只毛笔从师娘怀里飞出,让朱富朱贵瞪大了眼睛,两人眼珠子乱转,试图找出毛笔后头带着的丝线机关,却什么也没瞧见。
也没人握着笔,就见那毛笔在空中飞舞,书写三个字:
了、了、了
“叮叮当当!”
毛笔悬停在半空,师娘继续念:“了索愿、了线愿、了纸愿,要迎请屠官到堂,一刀两断永无质对……*”
随着师娘有节奏地跳跃盘旋,土陶坛无风自动,来回摇摆,熟猪肉上的愿纸愿碗轰!一声,无火自燃。
“解疑心福寿绵远,了前愿喜禄无疆,火化成灰无后患……*”
到这一步,还愿仪式已经接近尾声。
师娘的脸色稍稍放松,朱老爷朱夫人也露出几分笑意,下人们齐齐吐出一口浊气。
朱富朱贵这才敢稍稍抬手,擦一擦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
屋里冷嗖嗖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仿佛某种无形存在正在离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还愿成功,大松一口气时,只有铃铛与师娘唱念声的屋内,忽然响起了凄厉的尖叫。
土陶坛无比剧烈地左右摇摆,嗡嗡震动,仿佛有东西要从坛里钻出。
浓烈的血腥味与冰冷气息,在整个屋子散播开。
朱富朱贵擦汗的手僵在半空,朱夫人面色惨白,朱老爷惊恐惨叫:“师娘,发生什么事了?喜大人怎么会突然动怒?”
师娘却不理他,脸色极为阴沉,扭头望向客房方向,咬牙道:“你家来了邪祟,喜大人要把它正法!”
说完,她一甩彩带,携着八宝铜铃,出了前院,直奔客房而去。
她所过之处,灯笼全部无火自燃,照出一条煌煌大道。
朱夫人两眼一翻,几乎晕厥,朱老爷追出几步,看清她去的方位,急问下人:“是谁在那里?”
这下人是前院管茶水的,哪知道客房安排,一时间支支吾吾,回答不出。
这大喜日子竟然出现邪祟作妖,朱富知道这滩浑水不能趟,抓起兄弟就要偷偷开溜。
这一抓却发现,兄弟的手冰凉刺骨,简直像鬼本鬼。
朱富吓了一跳,松手扭头一看,朱贵的脸色惨白如纸,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他凑近一听,只听到三个字:“那个头……”
朱富一怔,随即想起朱贵刚才说的话,整个人一僵:“客房里,是那女子?”
朱贵僵硬点头。
朱富骇然回头,再次望向客房方向。
朱贵竟然是对的,那人头女鬼竟然真的抢了别人的身体进城了,还潜入了朱家,被喜乐神发现了!
要是喜乐神能把她收了,他们兄弟还能去了一桩心病,倒也是好事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