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没想到,皇帝还是位仁君。”太.祖戏谑地说。
皇帝笑笑:“大家都是蝼蚁,能过一天算一天,何必再计较这些呢?”
太.祖挑了挑眉,这是要摆烂了,在有限的日子里醉生梦死?可要是那样,她还批什么折子呢?
瞥了眼一旁肃立的裴尚宫,感受着紫宸殿里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太.祖了然地闭上了嘴,眼神却愈发戏谑了。
有乐子看咯。
沉香浮动,殿内只有毛笔在纸张上滑过的轻微声响,宫侍们屏气凝神,无人敢发出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一声通禀。
“韦先锋回来了。”
皇帝丢下笔,墨汁在一封哭诉府衙账本被疯子抢走吃了的奏折上飞溅,浓黑的液体一瞬间竟犹如鲜血般,散发出森寒的铁锈味。
“良臣!”
身形犹如铁塔的年轻将军一走进大殿,就被匆匆走下御座的皇帝握住了双手。
韦良臣韦先锋本想先行礼,被这一握有些不知所措,却仍点头说道:“陛下,西南已经尽在昌宁公主掌握之中。”
早在犬夷求娶公主之时,皇帝就借口为公主送亲,把韦先锋派去了西南。
北方边境被皇长女打服后,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西南却是狼子野心,小动作不断。
在皇帝原本的计划里,韦先锋要借着这趟送亲,拿下犬夷,确保边境无忧后,她再腾出手整顿吏治。
夺天宗主的出现,让这个计划出现了一些偏差,好在,结果比预想得更好。
昌宁公主掌控住西南,韦先锋有了这份资历,也能顺理成章地升任骠骑将军。
皇帝在收到各地的“报损”奏折后,便一直在等她回京。
“有良臣在,朕便能放开手脚了。”皇帝拉着韦先锋的手,用力拍了拍她的手背。
韦先锋回京前还有些犹疑,皇帝要杀贪官,她自然一百个乐意,可文官不是妖魔,陛下真能狠下心吗?
要是皇帝只是想摆个姿态,只有她当了真,文官的笔可比妖魔更狠,她可招架不住。
现在看到皇帝如此亲近的表现,韦先锋忐忑的心也安定下来。
“这些人不就是仗着水搅浑了,人太多了,朕不敢杀,也不能杀吗?”皇帝吩咐裴尚宫,把奏折交到韦先锋手中,“朕便要他们知道,法到底能不能责众。”
韦先锋虽是武将,草草看过奏折,也大概明白了这些官员的心思。
无非是老一套,火龙烧仓、阴兵借粮、浑水摸鱼,一笔糊涂账。
韦先锋沉声说:“陛下要杀谁?”
“不急。”皇帝说,“朕没想让良臣一个人去。”
说话间,又有内侍通禀,说万年县令、义勇侯顾盛在殿外等候。
皇帝微微一笑,看向韦先锋说:“朕等的第二个人,已经来了。”
韦先锋听这名字耳熟,略一回忆:“莫非是那位登人梯、斩邪.神的顾大人?”
“是她。”
韦先锋心中一定。
乐户出身、进士及第、一战成名,还有谁能比这位顾大人更适合去审判那些借着天灾平账的蠹虫呢?
来京城的路上,她就时不时听人说起这位大人的奇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面了。
皇帝很快宣顾盛进殿,比起韦先锋,这位出身寒微的文官显得更为谨慎。
皇帝还没来得及握住她的手,她就已经俯身拜倒。
“顾侯快起。”皇帝强势地拉起她,回到龙椅上,将要她和韦先锋去做的事,仔细讲了一遍。
以西南为起点,代天子巡视四方,若有官员借天灾行不法之事,不分品级,就地法办。
之所以先去西南,自然是因为夺天宗主就在那,昌宁公主又镇守着犬夷,有她们在,西南乱不起来。
顾盛被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听皇帝的意思,不杀个人头滚滚,她和韦将军都没脸回来。
韦先锋笑着说:“臣之前还以为,只有臣会狐假虎威,没想到陛下也是如此。”
裴尚宫余光瞥了眼点头的皇帝,陛下先前还对夺天宗主多有忌惮呢,现在竟是毫无负担地认下了这个词,承认人家宗主才是那头虎。
顾盛不像韦先锋这样头脑简单的武将,脑子里只有杀贪官这三个字,略一思量,已经明白,皇帝表面上是要整顿吏治,实际上是在清除宗族势力反扑的隐患。
什么样的手段能彻底消灭世家宗族?
当然是杀人。
科举改革,提拔寒门,让出嫁女回家争继承权,把大家族分成小家族……诸如此类的办法,固然能瓦解地方大族的势力,可太温和,太容易反弹了。
尽管现在,宗族的概念已经消亡,但只要人还在,不出三五年,必定死灰复燃。
只有让组成宗族的核心人物从这个世界消失,才能真正塑造新的社会形态。
所以皇帝才要分别派出一文一武,武将还是出征过西南的将军……这配置,可不是为了巡查不法,这根本就是冲着平叛去的。
皇帝已经做好了地方上煽动叛乱的准备!
顾盛深吸一口气,看向皇帝沉静的双眼,俯身拜道:“臣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