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至于拿杖杀来吓唬青娘子。”寿喜说,“换成胆小一点的娘子,早就昏过去了。”

李玹却冷笑道:“生死之间,才见人心,本宫疑人不用,她若没有本事,早就死了。只是没想到,她对本宫没有恶意。”

说罢,他神色缓和,拿过寿喜手里的奏折,验证其上记录的群青的身世,果然和她所说一般无二。

“这群沧是荒帝二十五年因直谏世家获罪,在牢里关了多年,现在还活着。他是进士出身,还中过状元。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这样的父亲,生出蠢笨之物也不合常理。”寿喜说。

群青超乎寻常的聪明,总算有了合理的解释。

“让狱卒对群沧多加照料。”李玹合上奏折,“必要之时,还要用他。”

寿喜道:“内宫之中,缺个替殿下行走的女使。青娘子一无家世,二无朋党,她父亲是对抗世家获罪,想来痛恨世家大族,正好可以制衡孟相,是最好的选择。若有一日不想用她,杀了便是。”

李玹的手微微一颤。

不知是因寿喜的话,还是因群青已进了内殿,抱着盖好的奏折。

李玹见她面色苍白,竟笑了一声:“担心盖完了,本宫要赐你死?”

“本宫不是那过河拆桥之人,何况你今日算是救了本宫。”李玹缓缓地说,“日后月俸同正六品女官,还能再加。若有难处,便找寿喜。”

“你想要贵人的提拔,本宫便提拔你。”他转过眼,看着群青,“可是你想要的?”

事到如今,群青只能顺势应承:“谢殿下赏识。殿下早点休息,才能养好身体。”

好消息是,这段时日若要获取信息,能方便许多。

“燕王毫发无伤,陆长史还险些连累到良娣,本宫如何睡得踏实?”李玹却还在意她与陆华亭的熟稔,“你说,应该如何还击?”

原来太子对自己人说话如此直白。

群青明白他想考验自己,让她献计,想了想道:“殿下,燕王府负责操持奉迎佛骨的仪式,那仪式庞杂,每个环节都容易出岔子。”

“奉迎佛骨是国事,不能出任何岔子。”李玹说。

显然这项祭祀关乎外事,对于大宸争取民心也极为重要,李玹不愿因小失大。

“奴婢的意思是,因为难办,每个环节都需长史操持,定然费心忙碌。”群青已是困倦至极,她辛苦强撑,陆华亭将她害到这地步,便没理由清闲,

“听闻陆长史每日过午才起,一日只能办公半日,殿下可让他代燕王早朝,占了那半日的时间,长此以往,看他受不受得住。”

李玹默了。他瞥了一眼寿喜,未料想群青能另辟蹊径,想出这种阴损招数。

“也不早了,回去睡吧。”李玹总算意识到这是半夜,温言道。

群青却还不走,顶着微微发青的眼底,望着他挂在腰上的靛青色双鱼香囊:“殿下能不能把那香囊还我?不瞒殿下,此物是……是逝者遗物,晦气,不详。”

李玹听完,唇边笑意淡下,看了一眼香囊,脸上有些挂不住:“既然晦气,你一个小娘子带在身上?本宫不怕。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讨回之理?你回去吧。”

??[29]第 29 章

燕王府受命协同礼部主办仪式,礼部按典仪律法拟好方案,准备讨钱的时候,燕王府却跟死了一样安静。

礼部流言传遍,说燕王府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在圣人面前应承,不过是为了救燕王,拖延时间。

这一清早,礼部侍郎陈余的车架直接到了燕王府:“老臣请见燕王府陆长史。”

一个黑衣的女近卫把他拦在了门外:“我们长史还没起。”

陈余站在门口,荒谬冷笑:“从前只当流言,说陆长史每日午时才起,没想到今日一见是真的,有没有点人臣的样子?”

啸叫从头顶传来,陈余惊而抬头,见檐上立着一只凶光毕露的灰隼,那女近卫从桶内夹出生肉喂它。

那老臣以袖掩口,实在受不了这血腥气,又恐惧灰隼咀嚼生肉时凶残之态,在门口站了一会,只得打道回府。

“长史,陈侍郎打发回去了。”尺素喂完隼,进来回禀。

偏殿内还在用冰,温度极低,香炉内寒梅香气飘散出来。

陆华亭衣着齐整,发丝分毫不乱,蹲在地上,背对着她画舆图。

他面前铺陈着一张长两尺、宽一尺半的巨大白绢,以黑墨线详细绘制宫闱平面。绢上画的摘星楼细部,是从楚国的旧舆图中按比例抄过来的,需要拿最细的狼毫,比着尺规作画,方能精准。

这数日,陆华亭带人看过整个大明宫,最后选定摘星楼作为仪式场地:“摘星楼北边有一块空地,只消将阑干拆掉,曲水填平,开青霄门、重玄门,佛骨与百姓从北两门进来。”

他边说,参军边抱着算盘计算:“这般算下来,可以节省很大开支。只是张侍郎登门了,想必礼部的方案已经完成,长史最迟三日内画完上呈圣人,还有一争之力。”

这数日陆华亭赶着时间,便是为了画这张舆图,他搁下笔,没什么表情地揉了揉手腕:“三日够了,再早起两日。”

随即狷素跑进来:“长史,圣旨来了,听说是要你从明日起,代咱们殿下上早朝,到殿下班师回朝为止。”

偏殿内所有人都“啊”了一声,参军道:“你没听错吧,让长史上朝?”

“这早朝卯时就开始了吧。”

“咱们燕王府离太极殿还很远,就是殿下坐舆辇也得两刻钟,天黑着就得起身。”

“平时燕王上朝太早,夜半穿戴冠冕,为了不影响王妃休息,甚至是歇在偏殿。”

陆华亭已沉着脸出门,见红衣老内侍果然拿着圣旨,他直直看着它,径直伸手:“某能否看下圣旨?”

这老内侍道:“你急什么,等奴才念完了你慢慢看,看三天三夜。”

陆华亭只好收回手,跪在秋桐下接旨。

旨意果然和狷素说的一般无二。陆华亭拿过圣旨,几个近卫都围过来看,心道,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圣人怎么会下这种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