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顶着凌乱长发缓缓走来,遮住整张脸,衣衫依旧破烂,瘦瘦高高的身材在宽大衣袍的衬托下更加单薄瘦弱。

真怕随便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距离更近些,宋玉辞发现对方的衣袍虽然破烂,但洗过的缘故,看起来不脏,周围也并没有奇怪的味道,想来是洗过澡的。

为了给男主留下好印象,用了心。

“坐吧。”

宋玉辞指了指对面的凳子,示意落座,他微微笑着,面无嫌弃之意。

脸上笑得温柔,眼神真诚,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以正常的礼仪对待旁人。不是只对他一个人这样,而是对任何一个人,少年都带着温柔的笑容。

姜云升身体明显停顿几秒,缓缓坐下,落座后又极为不自在,在凳子上动来动去,坐得不安稳。

“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宋玉辞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对方,试图穿越那潦草的长发,一睹真容。好奇里似乎带着些难以察觉的敬佩。

敬佩?

姜云升被这个疯狂的想法弄得在心里自嘲,垂下眸子,盯着自已因长年干重活而皲裂粗糙的双手。无法修炼的废物,后勤峰人人可以欺辱的垃圾,有什么值得别人敬佩的。

真是疯了。

他今日来,不为别的,只是来归还丹药。

“谢,谢谢你。”姜云升将那日的辟谷丹放在竹桌上,许久未与人正常交谈,他的嗓音嘶哑难听,甚至有些刺耳。

平常他觉得没什么,可今天,面对如谪仙般美好的人,他竟觉得无比刺耳,刺耳到他恨不得将自已的嗓子割掉。

“你不用谢我,你应该谢的是赵轩赵师兄。”宋玉辞目光落在洁白的瓷瓶上,推了回去,“留着吧,反正我还有很多,不差这些。”

姜云升出身底层,没有资源,要修仙难如登天,他不知对方是如何提升修为、成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佬的,但其中的艰辛和痛苦定非常人所能忍受。

既然他有能力,能帮则帮。

宋玉辞出发点是好的,但他怎知,经历过彻彻底底的黑暗和人性,姜云升看清楚了现实的残忍,心如死灰,早已不再渴望修行。

他就是一无所有的废物。

何必浪费了这些丹药。

没接,也不说话,两人保持着沉默僵局。

宋玉辞没有读心术,不知道姜云升内心想法,不管对方怎么想,他都不打算收回那些丹药。

“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你能伸手,让我看看你的筋脉吗?”他主动找话题,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氛围。

即便是不想修仙的普通人,体内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些许灵气。然而,姜云升就坐在面前,宋玉辞却感受不到对方体内的灵气波动,一丁点也没有,得到的只有一潭死水。

很奇怪。

那日,宋玉辞分明看见他将一整壶的灵水喝进肚子,怎么会没有留下灵气痕迹呢?

他想知道姜云升现在的情况如何,是否真如剧情里描述的那样,根本无法修炼。

在后勤峰独来独往惯了,姜云升不习惯和人接触,可看见那双湿漉漉的水润眼眸,他心里有所触动,潜意识里觉得面前之人不会伤害自已。

于是,捞起袖子,露出一只伤痕累累乌青遍布的手臂。

宋玉辞皱眉,亲眼见识过对方被群殴,这么多天过去了,没想到到现在伤势仍十分严重。

伤口重重叠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根本不可能痊愈。

宋玉辞细眉微微蹙在眉心,手指隔空抚摸一团团骇人的瘀伤,修仙世界确实弱肉强食,但亲眼见到那些伤,心头微凉。

他拿出治疗伤势的药膏,动作尽量轻柔,给对方上药。

“赵轩师兄明明警告过,他们依旧劣性不改,仗着自已有修为就欺负同门,罔顾门规,该罚。”

那日之后,宋玉辞主动聊起过这件事,赵轩说姜云升根本没偷东西,所以钱有道和他的小弟们不敢报到审查人员那里,事情最终不了了之。

也就是说,姜云升是被冤枉的。

不仅被殴打,还要被扣上黑锅,要不是赵师兄处理事情谨慎,姜云升还不知要遭受些苦难。

少年边小心翼翼涂抹药膏,边忍不住对那些人的恶劣行径发出谴责,还顺带瞥了眼姜云升:“你也是,他们打你,你怎么不还手。即便打不过,带着一身伤去告状,他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身正不怕影子歪,没偷东西就是没偷东西,你不要怕他们。”

宋玉辞被保护得很好,没见过真正的黑暗,没经历过最绝望的经历,他想得太简单了。

姜云升资质低下无法修炼,便注定他只能任由别人欺负,想还手都无能为力。在混乱的后勤峰,他吃不饱穿不暖,被欺负压榨,失去尊严,连一条狗都不如。

告状?

钱有道是内务堂堂主的亲生儿子,受尽万千宠爱,内务堂堂主对这个亲儿子过分溺爱,根本不会理会一个废物的冤情。即便告到堂主那里去,也只会换来一顿毒打。

自已不会御剑飞行,接触不到掌门那些大人物,只能咬着牙将所有欺辱吞进肚子。

在绝对力量的压制下,他岂能不怕。

凌乱的长发下,是一张死气沉沉的眼睛。

修为才是硬实力,姜云升身处沼泽,他曾经一定也想尽办法发起反抗,但肯定都以失败结束,不然也不会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涂完药膏,回想刚才的话,宋玉辞意识到自已所言不妥,抿唇,做出补救:“我去告,告到掌门那里去,叫他们瞧瞧宗门规矩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