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确实如此。

村民们虽愤怒至极，对祭司的话抱有怀疑态度，但稍微冷静下来，碍于那番话，谁也不敢放火烧死少年，成为违抗神意的罪人，被怒气冲昏头脑的他们只好将宋玉辞暂时关在小黑屋。

过了一夜，补足了觉，昏胀的脑袋彻底冷静之后，他们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浑身发凉后怕不已，他们竟然敢反抗祭司大人的命令，祭司大人没有动手将他们除掉，已是仁慈了。

不少人心里懊悔，他们在落溪村土生土长，见识过祭司大人的神通广大、变化莫测，要杀一个人简直轻而易举，像昨天那种情况，他们死一万次都不够。

被关押的少年就像一块烫手火石，谁也不敢接，也不敢还回去。

局势就这样僵持着。

宋玉辞从来不知道在黑暗里的时间是如此漫长，脑袋胡思乱想。

他想到了那个被一刀砍死的男生，想到了温柔体贴的时木哥，想到了失踪后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踪影的杨姐，想到了讨好他的小狗蛋，想到了那只绿色瞳仁的小黑猫，还想到女主那双闪耀光芒的眼神。

后来，他开始怀疑人生，怀疑系统的存在，神志恍惚。每天都会有人送来三餐，物质上并不缺少，可精神的折磨让他有些撑不住了。

他哪里也去不了，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暗无天日，死一样的寂静让他清晰感受到自已呼吸时的气流涌动。

就好像整个世界剩下他一个人，孤独伴随着恐惧在黑暗里滋生。

宋玉辞的精神处于崩溃边缘，他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用绵长的昏睡来麻痹大脑，似乎这样便能减少痛苦。

浑浑噩噩的昏睡，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吃了饭继续陷入沉睡，如此循环往复，漫长得没有尽头，宋玉辞甚至有了轻生的想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某天他于浑浑噩噩里听见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于是睁开眼，大腿处传来温热的触感，细细摸索，待认出来人的身份，少年神情恍惚着抱住了小男孩，抱得很紧。

小狗蛋任由他抱着，被弄痛了也不出声，脑袋埋在散发体香的脖子处，黑漆漆的眼睛在黑暗里格外明亮。

两人抱了许久，宋玉辞才松开手，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他的嗓音带着沙哑：“你怎么进来的？离开这里，若被他们发现了你的存在，恐怕不会放过你的。赶紧走吧。”

小狗蛋沉默，突然靠过来，双手死死抱住他纤细的腰肢，嗅着鼻翼间诱惑的体香。

“你是在担心我吗？我就知道你在担心我。他们看不见我，你别害怕，我会陪在你身边。”

周围没有光亮，一片漆黑，可见度几乎为零，哪怕两人面对面，宋玉辞看不清小狗蛋的脸，他并不知道小狗蛋的身体其实是透明的，可以触碰，却看不见。

两人相拥，旁边不远处漂浮着一只红衣厉鬼，它低垂脑袋，脸色迷茫，恍若一只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守在原地。

巧玲彻底失去记忆，沦为由旁人操控的傀儡。

小狗蛋花费好大一番力气才找到关押少年的位置，他命令厉鬼给自已上隐身术，迫不及待来到少年身边。

第 55 章 山神的宠儿（55）混乱

看到少年的第一眼，小狗蛋想杀那些村民的心都有了。

一个鲜活灵动的人如今被关得丢魂落魄，神情迷茫又无措，身体蜷缩着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里，双手抱着膝盖，周身散发一种平静的麻木和生无可恋。本该闪烁光芒的双眼也失去了光泽，死气沉沉，没有焦距。

明明人就在眼前，小狗蛋却觉得一阵风都能把少年吹走。

宋玉辞没有力气再去纠正对方言语里的不正常，他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想连累其他无辜之人，小狗蛋年纪尚小，前途光明，不应该因为自已受到牵连。

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意。

他伸手在黑暗里摸索了一会儿，手指捏了捏小狗蛋的脸，用最温柔的语气开口。

“乖，听话，赶紧离开这里，若是可以的话，最好离开这个村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肯定明白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城市才是你本该扎根的土壤。”

“你性子坚韧，小小年纪就能将自已养活，手段和心性远超同龄人，到了大城市，你的才华才能彻底开发出来。莫要埋没糟蹋了自已。”

小狗蛋静静听着，小手覆盖住半边脸上的那只手，五指缓慢收紧牢牢握住，炙热的鼻息喷洒在掌心，引得宋玉辞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他抿唇，稚嫩的声音带着这个年龄段不该有的偏执。

“我不会离开的，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别看我现在年纪小，我会努力长大，努力赚钱。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小狗蛋再一次痛恨自已弱小的身体，童言无忌，宋玉辞当然不会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他只差死亡便能完成任务脱离小世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他会一一斩断。

宋玉辞摸黑，用额头抵着小狗蛋微凉的眉心，耐心道：“乖孩子，你的想法是不正常的。我不是你的家人，和你没有血缘关系，我不会成为你的家人。你要保持警惕心。”

“从小父母双亡，你没有放弃自已，靠着顽强的生命力活了下来，几年来独来独往，活到了今天，你性子狠厉、疑心多很正常，从出生开始接受的便是同龄人的恶意，所以你只会表达恶意，这些我都知道。”

“但虐待动物是不对的，推我下水也是不对的。”

“整个村子封建迷信丧尽天良，活在黑暗压抑的环境里，难免被影响。你要记着，在大城市生活，杀人犯法会坐牢，所以你要保证在不伤害别人性命的情况下，活出自已的精彩。”

“等你以后长大了成熟了，有钱有房，到了一定年龄，遇见心上人，结了婚，自然而然便会有属于自已的家人。”

他从来没有怪过小狗蛋心狠手辣，一个从小父母双亡的小孩子，若不狠辣蛮横起来，早就死了，哪能活到现在。环境命运使然，并非小狗蛋的过错。

别人都觉得小狗蛋是个会咬人的白眼狼，自私冷漠，得到帮助不仅不感恩，反而反咬一口。

宋玉辞也这样想的，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一件好事，小狗蛋还小，他需要这份冷漠和自私。

小狗蛋不说话，因为他清楚地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心里早已有了判断。

别人都是因为同情才对他有所施舍，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他不需要。只有少年始终是以平等的姿态与他对话，只有在少年那里，他才感受到被人尊重、被人爱护的滋味。

他性子倔强，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想陪在少年身边，但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实的条件有太多限制，他一无所有，始终无法得到少年的关注，无论哪个方面。

缺爱的孩子罢了。

宋玉辞摸着他毛茸茸的短发，心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