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你真是的,这个时候,还开玩笑。”???
“发现前,我也没有什么明显不适,少遭了不少罪。现在发现了,那我就积极治疗啰。”
由于外婆生病,国庆长假陆时和卢希安自然是都没去去玩,都在陪着外婆。
外婆已经拼尽全力治疗,已经切了胃,切了小肠,无数次的化疗,靶向,Pd-1(免疫治疗药物),甚至已经用上cAr-nk疗法,但也无法阻止癌细胞的扩散,外婆越来越严重了。
有天,外婆忽然对陆时说:“你们上次说要带我去旅游,好像醴陵也是你们的备选城市,其实我老家就是株洲醴陵那边的,我想趁自已还清醒还有一点点精神,回去看看,不想死在这充斥着福尔马林的医院。”
陆时想帮外婆完成心愿,咨询了医生是否可以出院,得到同意后,陆时去办出院手续了。
办完手续往回走的时候,陆时发现隔壁病房有个老人走了。
隔壁病房的门敞开着,一个看着与陆时差不多大的女子安慰着一位身型瘦高的秃顶男:“爷爷活着那么久都行动不便,他也累了,如今走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秃顶男突发感慨,蹦出一句话:“人老了,年纪大了,命是子女给的。我尽力了,无愧于心,你爷爷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陆时没有上前去打扰,走回外婆病房,告诉外婆:“手续我已经办好了,我收拾一下东西,等会卢希安开车来接我们回小河直街。”
外婆点了点头,回了句,“好的。”
卢希安开完会安排好工作,就开车去接人了。
陆时和卢希安都请好了假,准备后天陪外婆去醴陵。
晚上,外婆疼得沉默不语,提不起精神,没有一丝力气还在强撑。
外婆努力地用小小的声音,用她最大的力气提起的声音和俩人说话。她疼得受不了,吃不下东西,吃了就吐,请了医生来打营养针。
外婆肚子很疼,用手摸着肚子,陆时心疼地摸上去她痛的位置,问:“是不是这儿痛?”
外婆抽出一丝丝力气,嘴巴张了张,回了我一句:“嗯。”
手触摸她肚子上的温度,陆时不想忘记也不敢忘记。×?
回房后,陆时思考了许多事,自已多少被生活折磨地有些麻木了,许多年少想要想做的事和物,到临近三十岁还没有实现,若然得了重病,自已是该治病还是找寻自已真正想做的事?
晚上,陆时做了一个梦。
梦里,陆时和外婆一起爬一座高山非常高。有两条道路,一条是很稳的楼梯,有护栏,也稍微宽一些;另一条是平坦的上坡路,但很窄没有护栏。陆时看见那么高其实想放弃的,外婆想爬上去,说是她的愿望,说爬不了楼梯,陆时心里想那就选上坡路啰,陪着外婆一起。后来,卢希安出现了,他过来搀扶着外婆一起。有个工作人员给了工具,可以边走边固定,相当于有支撑力不会掉下去。外婆和卢希安先走了,陆时在后面追,中途陆时想放弃去走楼梯,害怕掉下去,但想着肯定来不及,外婆都可以,他怎么不能爬呢,爬着爬着突然很晃左右摇摆,感觉要掉下去了,陆时很害怕,很想放弃,但看着外婆和卢希安的背影,他们好像很稳,一点也不晃,为什么只有他的晃。陆时太害怕了,他大声叫喊着,他也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心里特别特别害怕,然后就醒了。
这好像就是陆时晚上思考的难题,外婆是过来帮他选择一条路吗?还是说这是他本来的路呢?
没想到,也是从这天晚上起,外婆已经完全无法吃喝,半瘫痪在床,靠输液维持体征,外婆就这样度过了两天,永远地走了,走到了陆时想看看不到,想喊喊不回的地方。
已经规划好的醴陵之行,外婆最终还是没去成,或许遗憾才是人间常态。
余华在小说《第七天》中曾写道:“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我困在这潮湿当中,是清晨空荡的厨房,是晚归漆黑的窗,在每一个波澜不惊的日子里,掀起狂风骤雨。”
这句话像是一只轻轻的手,触摸着陆时心底所有储藏与外婆有关记忆的空间。
面对外婆的离去,陆时有心理准备,但又没完全做好准备,神情是悲伤的,但他还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外婆已经离开了。
直到动身去墓地的那个下午,在小卖部门口,陆时仿佛看到了一个酷似外婆的人行走在巷子里,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阳光洒在外婆的墓碑上,给这片肃穆的墓地增添了一丝庄严的气息。
“小时候,夏夜坐在外婆的小三轮车上,陪外婆去给小卖部进货,外婆会给我买绿豆冰棒,冰棒上还有被风吹过来的萤火虫,可如今外婆不在了……”陆时把头靠在卢希安肩上,神情悲痛,连声音都听得出颤抖。
卢希安一只手收紧他的腰,让他贴着自已,另一只手不停在陆时背上抚摸。
卢希安明白此时再多安慰的话语也无济于事,可还是想着安慰陆时几句:“前几天,我在知乎上看到了一个回答,很有意思。大概意思是说,亲人走了后,他的身体化作为原子和分子,然后重新构建成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为你保暖的毛衣,你工作疲劳后抬头看到的玩偶,亲人并没有走,只是换做一种方式继续陪伴着你。我相信外婆也是舍不得你的,她会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在我们身边的。”
卢希安还给陆时折了束不会凋零的皱纹纸水仙,希望陆时心情能稍微好一点,并说道:“你好好的,外婆才会放心。”
就在陆时和卢希安准备离开墓地时,一位贵妇人模样的戴着墨镜的长发女子拿着鲜花前来祭拜外婆。
陆时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女人取下墨镜,缓缓说道:“小时,我是妈妈。”
陆时听到这个词,感觉陌生又熟悉,感觉渴望又抗拒。
作为外婆唯一的孩子,妈妈能现身,陆时还是很开心的。
简单交谈后,陆时得知妈妈已经和香港的一位大律师结婚了,定居在那边了,有一个女儿。妈妈每个月都会往外婆那个存折上打一小笔钱。
陆时和妈妈的关系很微妙。
外婆离开后,妈妈还是照旧往存折上打钱,她也偶尔打电话问候陆时,但陆时始终无法和她建立正常的母子关系,很害怕她打来的每一通电话,每次打电话都是她在讲陆时在听,偶尔回复一两句,但现在的陆时真的不习惯母子这种关系。
陆时能理解妈妈的离开,她有权利选择自已的人生,陆时也不知道如果妈妈选择留下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陆时也能原谅她,所以陆时从没告诉她不喜欢打电话、不喜欢她总是过问他的私事。
但这和陆时疏远她并不冲突,陆时站在自已的立场上不可能对她对整件事情毫无怨言,即使陆时现在成年了,很多事情经过见过,比小时候成熟了,可依然觉得那些事情不是他的错,妈妈把他丢给外婆就撒手不管了。
陆时的想法很简单:虽然妈妈生了他,小时候也很疼爱他,但妈妈已经从他的生活里消了二十年,这二十年从未出现过,他想着只要妈妈在香港好好的就好。
这周学校要弄一个有关生死教育的展览,校领导想要一个区别传统殡葬严肃冷峻的视觉印象,关键词是温暖的梦幻的,陆时给出的答案是一幅青青草地、蝴蝶翩飞的画面,倒过来其实是一支闭着的安详的眼睛,像在睡觉的眼睛。蝴蝶与草地是生的象征,倒过来又是闭着的眼睛与泪滴。其实是外婆去世的画面给了陆时灵感,最终陆时的想法被采纳了。
下班回到家后,卢希安对陆时说:“要不醴陵之行,哪天有空,我们还是去一趟吧,就算是完成外婆的心愿,我想那时外婆也是想带我们去看看她出生的地方。”
“好。”陆时看了看手上的佛经手链,点头回应道。
小时候陆时有一只很喜欢的熊猫玩偶,是外婆送的。陆时在小河直街的屋子里找到了它。陆时把玩偶放进行李箱,带着它和卢希安去了“荆楚古邑”醴陵。
白日,挑捡瓷器,琳琅满目;黑夜,点燃引线,火光飞舞。
返程的路上,陆时因为无聊点开了短视频直播平台,无意间滑到了网红“kk日记”的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