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都怪自己急于求成,只想尽快把新政推行下去,毕竟君王一人的性命,哪里比得上万千百姓呢?
她说自己枉费的恩师的好意,但自己更不能辜负这天命所托的君王之尊,堂堂君王,体恤百姓的疾苦是本所应当,怎么能因为触动个别人的利益,因为个别人的阻拦,就看着万众百姓于水火呢?
......
她惯会阴阳怪气,这招以退为进,也终于让国家的新政,顺利地推行到了楚国的每一个村落。
八月中秋,宫中夜宴,周黎和司年在宫中最高的铎圪塔观赏烟花。
今年是个丰年,无灾无兵,各地送来的折子都是周黎这几个月的辛劳的犒赏,直等到九月丰收,今年的粮仓就会像眼前的烟花一样成绩喜人!
周黎离自己心中的完美国度又近了一分,而每近一分,就能叫司年更安心一分,司年每安心一分,她身上的负担便能少一分。
她们仍是并驾荆棘的两辆车马,前途越是光明坦荡,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才会愈发坚定自己当初的抉择周黎不能让司年后悔,哪怕她没有回头路可走。
九月授衣,天气骤凉。
梁军南下的消息传回皇城,只引起了短暂的风波之后,就被崔勇“英勇抗敌,阻敌军于荥阳之外”的喜讯冲散。
朝中人盛赞崔勇练兵有道,将梁国的攻势只看做骚扰,梁国境内多山,少有良田,南下也只不过是为了抢夺粮食,从前他们也没少被骚扰,只是先帝在时的那一杖打得他们收敛了十年,如今新帝登基,这也算是试探。
楚国人不相信梁国会真的打来,就连崔勇的上奏也都只是小股骑兵,只是十日后的折子忽然变得紧急起来,小股骑兵变成了数万铁甲,朝廷不得不调了粮草做送往前线,又在各地开始招募兵役。
朝廷又开始陷入了争斗。
一方人认为梁军不过是蓄意挑衅,十年前梁军被打得落花流水,他们认为,如今的梁军,依旧是不堪一击。
一方人认为这是梁军的复仇,因为带兵之人就是昔日质子,萧晏修,他们猜测是萧晏修在梁国受了排挤,这才想用军功来证明自己,楚国未必不能和他合作,给些粮食钱财,叫他赚个面子,还能和他套上人情,探听梁国的情报。
这些人都认为梁国军马不足为虑,毕竟楚国安稳了太久,尤其是京城这远离硝烟的地方早已经忘了战争的滋味。哪怕后知后觉的,他们意识到了在秋日里开战对自己是怎样百害而无一利,对梁国则缺粮少衣的国家而言,又是怎样的便宜,他们也不过是觉得,这是前线的将士们“费些事”就能解决的问题。
但也有人认为,一旦梁军突破了前线的防守,他们就会像进入羊群的狼一样掠夺!他们根本无需携带粮草出战,遍地金黄稻子的大楚,就会成为他们自取自用的粮仓,朝廷应当派更多的兵马赶往前线!
这三方大臣各持一词,抄了两天后,周黎折中了第三方的说法,调了五万军马赶往荥阳,可那五万人还没到,崔勇紧急求援的折子就再一次送到了御前。
显然,相比崔勇只练了半年的兵马,梁国一心雪耻的十万铁骑更加的势不可挡!
梁军来势汹汹,朝廷的援军只得源源不断地调往前线。
九月底的时候,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信是崔勇手下的副将让人送来的,说崔勇因不敌梁国主将,已然叛国了!
而另一边,崔勇紧急求援的信件还在案前...
周黎眼下的乌青愈发衬得她铁青的脸色可怖,朝堂上一时静的吓人。
所有人都知道崔勇是怎么上位的背叛!
所以副将的信件顿时成了崔勇再次背叛的铁证......
周黎的信任因眼前急切的境遇而消散,她在紧张不安里又开始怀疑所有人,她怀疑司年因为她的失败又产生了逃离的心思、她怀疑朝中的大臣个个私通了外敌、她怀疑前线的崔勇真的背叛了楚国、她也怀疑这封信是萧晏修离间背叛的把戏!
但她终于学会了克制,她拼命抽出的理性,让她选择了更相信崔勇。
军需依旧送往了前线。
但正如司年当初和系统说过的那样周黎不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这最终败亡的命运。
楚国国库亏空多年,后来被康丰的家当填充了一部分,今年又是丰年,虽然减轻了赋税,但也足够楚国财政不再那么紧张。
可从来事与愿违,和梁国的这一场仗,彻底耗尽了周黎这半年的努力,而萧晏修要得就是这个结果!
副将的信固然是假的,其结果,要么,周黎不相信崔勇,断了前线的支援,他们就可以直接攻进荥阳,借机说服崔勇,举兵南下!
要么,周黎选择了相信崔勇,她送去的军需固然让前线多支撑了些时日,可也耗尽了国内的兵属。
萧晏修就可以带着几万人,悄悄绕过荥阳、符水,一路快马轻骑,沿着平江而下,直接攻到京城!
后者显然是千万人之中,取军首级的、最简便的法子。
若只是带兵南下,南楚被逼入穷巷,届时未必不会逼出他们背水一战的决心!可若是直接包围的京城,前线军心动乱,国中同样惶惶,楚国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收入梁国疆土!
萧晏修本来不对后者抱有希望,他想的是用周黎女子的身份,做突破楚人绝地反击的利器。
可如今,才刚不过暮秋,他就直接攻破了没有防守的京城。
北风萧萧,今年的楚国冷得很快,那风也像是探知到了楚国大败的消息,跟着萧晏修的铁骑一并到了日后的大梁南城。
周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以自己性命为代价,换别人的安然无恙。
可事实是,她再清楚不过地明白,京城扛不住梁国的兵马,而她不愿意看着自己这么久的努力,最后全部化为战火余烬。
至少...留点什么吧?
所以她捧着玉玺,出城降了。
周黎第一次意识到下跪是件屈辱的事儿。
她把象征楚国皇权的玉玺捧在萧晏修面前,连同她这一年多的恍然如梦。
人说黄粱一梦,醒来才知,荣华富贵不过是虚妄。
她也希望自己眼前的境遇是一场梦,如果这场梦可以重来的话,她得让楚国先练兵马!
看在旧相识的份上,萧晏修没有在京城的百姓面前折辱她,周黎在百姓的目光里一步步走向皇宫。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也知道司年在宫里等她。
也好,至少和司年一起死的目标还是达成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