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恩宠、没有权势、没有派别,司年没有利用价值,就连凤仪殿也堪比寂寂冷宫。
转眼,乾清宫的消寒图已完成八朵零七瓣,待到最后一瓣上色完成,便到了帝后大婚的日子。
这日礼部送来了皇帝大婚的吉服,吉服用的是喜字并蒂莲纹的花缎,吉祥富贵,红金相撞,衣领处用金线绣着不间断的万字文,胸前是金龙与祥云。
在那祥和富贵的二月初,楚国皇城一片红绸红烛,连绵的唢呐欢庆震天,只扰得人坐卧难安。
司年一夜未眠,好容易等到入了夜,外头的热闹稍稍歇,司年早早地就上了床休息。
待到弦月高挂,周黎推开了凤仪殿的大门。
她一路行至内室榻旁,吉服便跟着铺开满地,最后,周黎只剩一身雪白中衣,手里拎着个巴掌大的绣着花鸟纹的锦袋,坐到了床旁。
她盯着司年侧卧的睡颜瞧了一会儿,又从锦袋里掏出了颗花生,自顾自剥了又丢进嘴里。
司年被她吵醒,刚迷迷糊糊睁眼,就被塞到嘴边一颗红枣。
那只手不住地把枣子往她嘴里送,司年被逼着咬了一口,红枣的香甜缓慢地在唇齿间荡漾开来,随后红枣被拿走,一颗滚圆剥好的白胖花生又被塞进她嘴里。
这是两个月来,周黎第一次到凤仪殿。
一个月前,她曾经因为周黎放萧晏修回梁国的事找过周黎,司年想去劝她,不过周黎知道她是专门为了萧晏修而来之后,根本没让她进去。
如今司年瞧着周黎,也不知有什么话好说,索性躺着,只用余光瞧着周黎坐在床脚的背影。
“咔嚓”一声,周黎按开了一颗桂圆。
“这些也是我偷来的,从皇后那里偷的。”
桂圆肉被送到了司年唇边,可她忽然泛起一阵恶心,皱着眉,偏头躲开了那只手,出了口气后,从床上坐起来,下床。
周黎把那颗桂圆肉自己吃了,又问她,“干什么去?”
“漱口睡觉。”
司年出去,瞧见地上的金光灿灿,更觉刺眼的厉害,她真去漱了口,正要回去时,周黎堵在了内室门口。
她倚墙站着,双手环胸,抬起下巴指了指桌上还未收拾的笔墨纸砚,“今年除夕你还没给朕写字,今日就补上吧,就当庆贺朕的大婚。”
司年深吸了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火气,“陛下要写什么?”
周黎拍拍手上的碎屑,“还跟去年一样吧,你写了,朕挂在墙头。”
周黎的目光写着执拗,司年并不想和她争执,四个字写得又快又敷衍。
她写罢就丢了笔,甩出去的墨水滴在宣纸上,狼狈又潦草。
司年又长出了口气,“陛下自便吧。”说罢,便大步回了内室。
司年有些气冲冲地躺回了床上,听见外头周黎拿起笔不知写了什么,随后就听见纸张撕扯的声音是周黎把那副字撕了。
司年抿了抿唇没说话,随后她感觉到身边床榻一陷,转头便瞧见周黎跪在床上,不知在她床头的墙上鼓弄什么。
司年坐起身,只见自己方才写得那“万喜万宜”里的“喜”字被周黎扣了下来,她又在旁补了个“喜”,凑成了一大一小的“囍”字。
白纸黑字的写在上头,从司年这里来看,甚至能透过白纸,瞧见背后滴上的红烛蜡油。
司年的神色顿住了,周黎没回头,只满意地瞧着那一点都不规矩的“囍”字,又从自己的锦袋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方帕。
司年是差一点就成亲的人,一眼便认出了那东西是要做什么用的,她登时躲开了视线,却不妨只这一瞬的功夫,更方便了周黎将她按在身/下。
周黎拿鼻尖蹭刮着司年的耳廓,低低道,“看来司年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朕之前就不知道,还是宫里的太监跟朕说,这叫元帕,新婚之夜用的。”
怀里熟悉的温热香气让周黎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她轻轻吻了吻司年的耳垂,“也是朕从皇后那里偷来的。”
司年搭在周黎肩上的双手抗拒地愈发用力,她用力把头偏到一侧,眼睛死死盯着床内的挡板。
司年脖颈上的肌肉用力的绷紧,周黎抬头,指腹轻轻地,顺着那漂亮的线条,从司年的锁骨,滑至耳后,然后拇指搭在下巴,用力,迫着司年看向自己。
“司年,怎么朕一说起皇后,你就生气呢?”
“陛下大半夜的扰人清梦,怪不得别人生气。”
司年的口气很冲,惹得周黎更轻笑了一声,“原来如此,看来皇后的脾气比司年的好多了,被吵醒了也不会闹、更不会生气。”
她战战兢兢,嗫喏地像只淋了水的鹌鹑。
司年冷冷一笑,“那陛下还在这里做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皇后娘娘正等着陛下呢!”
司年越是生气,周黎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灿烂,她指尖抚掉了司年唇角的一滴水渍,视线在司年的唇上流转片刻后,才道,“这个简单,只要你看着朕的眼睛,明明白白告诉朕,你对朕,没有半分情爱,一切都是朕的痴心妄想,朕不仅立马离开凤仪殿,还让人送你出宫!”
“司年,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
周黎的眸底酝酿着疯狂,掐着司年下颌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了,很快那里就被掐得嫣红。
周黎像是在用刀子剜着自己的心脏的疯子,还要司年一一看着鲜血如何淋漓,仿佛司年开口不慎,她就要把伤人的凶器交到司年手里她惯会诬陷!
司年气得眼睛发烫,这太荒谬了,明明强迫人的就是她,她还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和语气!
周黎手臂上的青筋浮起,她在司年的视线中缓慢低下头,目标是司年被紧咬的唇。
司年左右避闪不得,最后只得高高扬起头,周黎的吻落在司年的下巴上,她也不恼,司年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她更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胜算,复又抬起头看向司年。
周黎的目光是粘稠的,司年被她扰得心烦意乱,只闭着眼不肯看她,周黎索性替她遮住了眉眼。
“小姐,你教我不要撒谎、不要偷东西,偷东西我是改不过来了,可你呢?你不是连说句真心实意的话都不敢吗?”
“太后关你在宫中,她一心算计着你,你心知肚明,却还是听话温顺。可为什么当初朕不过是留你在宫里,你却气到不肯和朕说一句话呢?司年,你凭心而论,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但凡不是我周黎,你会这样对待皇帝吗?你只会觉得朝廷派别争斗而已,最终谁是皇帝,你就忠心于谁。哪怕皇帝贬了沈相,你也会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然而然的事情。毕竟你怎么会为了家族的一时荣辱,丢弃了你们沈家的百年清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