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以为阿奴是在看书上的字,并没有多想,阿奴却被她平和的语调安抚,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司年这下是真的诧异了,她指着封面上的字说,“那你说说,这本书叫什么?”

阿奴回过了神,抿了抿唇,乖乖应道,“街虫小绿?”

司年一愣,随即笑得眼泪都溢了出来。

好不容易笑罢了,司年深吸口气,她眼角还带着湿意地横了阿奴一眼,“跟我念,《衔蝉小录》!”

阿奴乖乖跟着念了一遍。

和司年说话的时候,阿奴很容易地就把刚刚的纠结抛到了脑后,她在脚凳上跪直了,双手撑在司年身侧,探身去看那书里的文字。

她看不懂,又皱着眉问道,“这书讲蝉的吗?小姐喜欢蝉?咱们院子里也有蝉,我给小姐捉来玩?”

“这可不是说蝉的。”司年笑道,“衔蝉,是指猫儿,之前有位公主,养的猫面容雪白,唇角有黑色花纹,就像是在嘴里衔了一只蝉,所以起名衔蝉奴,后人就用衔蝉来代指猫。”

“不止衔蝉这一个名字,有后背黑色,颈腹雪白的,叫乌云盖雪;有毛发通黄的,叫金丝虎...古人爱猫者甚多,自然这雅称别号也多。”

阿奴的后背弯下去,她不自觉趴在司年腿上,像极了那只白毛鹦鹉往司年手心里钻的模样。

她闻言点点头,说,“小姐喜欢猫,那为什么不养一只呢?”

司年笑容温和地看向阿奴,道:“之前养过一只,父亲和她在一处,总会浑身瘙痒起疹子,之后就没养了。”她顿了顿,右手捏住了阿奴的左边耳垂,放缓了语气,仍笑道,“那是只周身雪白的临清狮子猫,双眼湛蓝,很漂亮,不过,你大约不喜欢她,她太粘人了。”

阿奴心里莫名咯噔一下,不过她没有在意,司年也很快收回了视线,她叠指在阿奴额间敲了一记,语气略显严肃,道“好了,吃饱喝足了,我如今有话要问你。”

阿奴看着她的眼睛,复又跪直了,双手改搭在司年膝头,被司年瞥了一眼,她这才放下,又转头扣着身上的布料,“小姐要问什么?”

司年呷了口茶,不去看她装可怜的神色,“我听说,你不听二小姐的话,被她罚了?”

阿奴闻言,执拗地要往司年的视线里钻,“小姐信吗?”

然而司年语气始终笃定,“说这话的人是碧桃,她说的,一定不会是假话。”

阿奴脸上的希冀散了,脸上的难以置信一闪而逝,她觉得自己心脏漏了一块,正噗噗地漏着冷风。

原定的计划没派上用场,她身子一矮,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小姐既然信了,何必还问呢?该罚什么,阿奴自去领便是了!”

若说之前,阿奴还是在以退为进,现在这话,就是实打实在耍无赖了。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放任别人对自己惩罚的时候,她会拼命为自己抗争,拼命为自己辩驳,拼命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可在说出那句话的那一刻,阿奴确信自己是失望了的。

那失望甚至瞬间盖过了她的理智,叫她说出这种自暴自弃、放弃利益的话来。

她说完就后悔了,她还没在小姐身边站稳脚跟,若是小姐被惹恼了,或者觉得被自己下了面子...

阿奴怯怯地抬起眼去看小姐的神色,可司年的脸上一贯地不辩心事,她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看向她的视线,只是放下了茶盏,悠悠道:“她说的不会是假话,但或许,是有偏向的真话。我信你不会在我不在的日子里惹是生非,是故要听一听你的辩驳。说到底,锦年是府上的二小姐,她总归不会吃亏,既然你若不想说,那也罢了,我只当没听过此事。”

作者有话说:

题目出自冯延巳

嘿嘿,我们狗剩儿是纯种的临清狮子猫啊,长大后长毛拖地,超好看!

另《衔蝉小录》是清朝的书,锁麟囊是近代的戏,后面剧情需要,本文架空,请勿深究。

感谢在2022-07-30 20:15:46~2022-07-31 23:1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一 13瓶;靈 3瓶;龙虾味可乐 2瓶;沈安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古代篇之相府嫡女×亡国之君(7)

司年说完就不再开口,阿奴还没有从小姐的话里领会到她说这话的意思,就先从她喜怒不辨的态度里,体会到了深深的不安与惶恐。

阿奴总是自以为胆大。

她在京城,见过的王公大臣也不计其数,但她接触最多的,还是京兆府尹。

京兆尹,那可是从三品的大官!

然而阿奴不怕他,她所理解的官威,不过是用廷杖让人流血和受伤,最多一条小命交代在这,可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死亡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最常见的访客,指不定这一口温热的呼吸就会终止在某个难挨的冬日,然而冻死,又或者被打死,都没有什么区别,阿奴一早见惯了这些,所以接受了自己随时可能死亡的命运。

她不再畏惧死亡,她以为她不怕死之后,就什么都不会怕,所以阿奴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千娇万宠、生在富贵窝、锦绣丛的娇小姐产生畏惧这样的情绪。

这种因为小姐的一个情绪,就能决定自己后半生命运的恐惧和压迫,让阿奴第一次意识到所谓权贵的威压,从来不是那些看得见的痛苦和板子,而是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左右她的未来。

阿奴从前什么也没有,她只有这条命,当她不在乎这条命的时候,大不了就是死,别人拿她也没有办法。

可现在,她没法用那样无所谓的情绪和心态,说大不了,她还回到下房做她的粗使丫头。

她刚刚见识过小姐的温柔和照顾,享受过小姐的偏爱和容忍,那些好吃的糕点在她的口腔里还留有余味,小姐房间里的熏香已经随着她的呼吸融入她的骨血。

在下房的三天已经让她起卧难安,就算冷硬的床铺和震耳的呼噜声已经比她在破庙里的日子好了太多,可那只能愈发衬得她在小姐房里的上夜的每个夜晚,更像是如临仙境的、美好的梦。

阿奴沉醉在这场美梦里,不知不觉地,就学会了患得患失。

阿奴还没学会怎么应付这种患得患失,在她想到应付这种情绪的办法之前,她看起来笨拙又迟钝。

她揣着不安,不敢再在小姐面前装傻胡闹,更不敢再提起自己那些告状、卖惨的小心思。

她只是一整夜都寸步不离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