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她端着一大盆的煮玉米和南瓜粥,堂屋外面的墙根放着两坛腌了没几天的腊八蒜。

夏东篱从坛子里捞了一碗,蒜只稍微带了点碧色,还是辣的,她就着要把人辣出眼泪的蒜吃完了中午饭,在司年开口之前,把碗一放,语气平静的,“昨天都没睡好,一会睡会午觉,碗等晚上再收拾吧。”

说罢,她站起身,瞧着坐在八仙桌前没动的司年,“你不睡?”

司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不困。”

夏东篱紧盯着她的眼睛,“可我想你陪我睡。”

司年躲避开了她的视线,不说话也不动。

换了平时,夏东篱早就开始吱哇乱叫了,可这次,她什么话也没说,拎起司年的手臂就把人扛在了肩上,几步走到炕边,把人丢了上去。

夏东篱抖开炕边的褥子和被子,把司年塞了进去。

她们之前都是两个人盖一床被子,但这次夏东篱躺在了被子外,炕是热的,并不冷,夏东篱背对着司年侧过身,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确实很累,但又睡不着,眼巴巴盯着窗外惨白的雪,心里堵的厉害。

司年知道她没睡,她仰头望着头顶粗大的横梁,没什么起伏地说,“我之前在别的地方就晕倒过,然后被朋友们送到了医院,他们知道我是癌症之后,就赶紧跑了。”

“我理解,这也没什么好指责的,给我治病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义务,我也怕他们见到我会尴尬,所以每晕倒一次,就换个地方生活。”

“所以我今天在医院看见你...很意外。”

“大家认识一场,你能为我做到这样,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司年的话没说完,夏东篱忽然欺身压到司年身前,她狠狠掐着司年的脸,眸底隐隐有些猩红。

“我和你是相识一场,她们就都是朋友?”夏东篱气极反笑,“我倒不知道你还有那么多‘朋友’,什么‘朋友’,和我一样的‘朋友’?”

夏东篱的动作看着凶,实则没什么力道,就连指尖也在炕上暖的温热,司年舔了舔唇,瞧着夏东篱,慢慢点了点头,“如果你想叫她们前女友的话,也没什么问题。”

夏东篱被这话气到浑身颤抖,她攥紧了拳头,牙关咬的死紧,目眦欲裂的看着司年脸上的云淡风轻,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不信,你、撒、谎!”

夏东篱分不清自己的愤怒源自何处,人都说死者为大,按理来说她早就知道司年快死了,所以这些日子对她更加宽容和照顾都是应该的,可司年说出自己还有很多前女友的时候,夏东篱还是实打实的感到了愤怒。

但这愤怒似乎又不完全来自那些真假难说的“前女友”,司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司年把她归位“相识一场”的分类、司年对自己之前“情史”的坦白...

这种种的一切都没有生死重要,可生死太重,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变得让夏东篱不敢触碰、不敢谈及、不敢思索。

她能思索和发泄的就只有司年抛给她的这些导火索,一旦导火索烧到了炸.药,不需别人提醒,她就会自动灭掉。

好在,“前女友”的话题距离炸.药还有一段距离,夏东篱尽情地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怒,她执着地要从司年嘴里听到否定的话,可司年轻而易举地,把炸弹丢到了她面前,她怀里。

她面容平静地看着夏东篱有几分扭曲的脸,“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是‘痛苦的活着好,还是轻松的死去’好吗?”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她们就是在哪一天在一起的,夏东篱就连手边的野草是马齿苋都记得一清二楚。

司年这句话一出,夏东篱的眼泪就那么毫无预兆的,直直掉在司年脸上。

是她说比起痛苦的活着,还是轻松的死去好!

所以,“是...因为我?”

从医院离开,不接受治疗,是因为...

司年没去管脸上的湿润,她抬手抚掉了夏东篱眼睫上的湿润,“当然不是因为你。”

她甚至轻笑了一声,“我早就知道我得了癌症,那会儿我还没离家出走,我们家的经济情况也还可以,我完全有手术痊愈的可能。”

“但是...我太懦弱了。”

“我懦弱到没有死亡期限的存在,就不敢挣脱过去的一切。”

司年笑了笑,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鬓发,“我当惯了家长老师眼里的好学生,可那都是装的,说实在的,我根本不想听话,不想爱护弟妹,不想结婚,不想规规矩矩的过完一生。”

“我喜欢不规矩,喜欢自私,喜欢不确定,喜欢所有父母不让做的事情...”

“我就是个天性凉薄的人,我知道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我知道老师对我有栽培之恩,我想还回去,一分不差的还回去,这不是什么知恩图报,只是我不想欠别人,也不想让别人欠自己。”

“可如果我花了家里的钱,治好了癌症,就会让我觉得...我永远要做父母眼里的好孩子,听话的去相亲,去结婚生子。”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司年笑的眼睛里都是泪花,她摇了摇头,“我不行,我觉得...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的挣脱,就在这次了。”

可夏东篱哑声道,“你明明可以治好了病,再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你明明...”

可以健健康康的出现在我面前。

“所以,一切都是我自己自作自受,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用几十年的长度,来换这几年的宽度和丰富度。”

“东篱,没必要替我难过,关于长度和宽度的选择,我们是一样的态度,不是吗?”

当然,但这个态度是对着别人,对着自己,夏东篱只想两者兼具!

然而看着司年笑中带泪的说,“所以分别也没什么,至少我离开的时候,还是活在你心里的,对吧?”

夏东篱顿时惊醒,她垂眸掩去了眸中的思索,片刻后她复又抬眼。

“你说得对,既然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当然是要把想做、却没做过的事做个遍。”

“所以你还想做什么,我陪你一起。”

第150章 年代篇之饭店服务员vs酒吧驻唱(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