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实就垂着手,支支吾吾不说话了。
陈茂一看他这畏缩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冷笑了一声,抱起孙子小心交给一旁的佣人,拿起一旁备好的汗巾擦手道,“你不说?我来说。”
“你小子这点能耐,必定是先下硬的,再来软的。你可是去找风雷堂的人去出头了?先威逼敲打一番,若不成,再使钱找几个无赖泼皮,称自己吃人家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当街问店里人要说法,好平白污蔑别人的生意!”
陈茂放下手中汗巾,目光直视陈实,威严又了然,“如此,我说的可有半分不对?”
当爹的就是了解儿子,连半句不对的都没有。
陈实的确先找了风雷堂的人上门胁迫,只可惜那店家主顾很有几分拳脚本事,又背靠剑宗,风雷堂一时竟也奈何不了他们。
他便又让手下专找了一个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这泼皮好赌,喝酒后又惯会打人,妻子早就跑了,只留一个孩子在家里,外加一个老娘供他磋磨。
他便带着自己孩子,老娘去闹事,一口咬死是喝了他家的茶饮才腹痛难忍,必须得给个说法才是!
这招虽然无耻,但着实好用,陈实用这招向来无往不利,不知搞死了多少同行,却没想到那店里的一个男帮工嘴皮子那样利索,泼皮还没开口发挥上几句呢,就被他一句一口唾沫地钉住了脊梁骨,想翻身都翻不了。
那泼皮拿钱办事,竟然还有几分信誉,眼见说也说不过,骂也骂不过,就两眼一翻,准备表演个当街打滚,没想到他人还没软下去,就被另一个女帮工拽住领子,硬是拎着站起来,然后当头就是一下大扫帚,赶出了店门。
这无赖虽被扫地出门了,孩子老娘还留在店内,一个呜呜地哭,另一个脸色蜡黄,浑身无力地瘫着。那将人扫地出门的虎丫头看不过去,一人给灌了一大杯灵茶,又领到店后面吃了些东西。
没过一会儿,这一老一小出来脸色就好多了,腰直起来了,也不叫唤肚子疼了。其实哪里是肚子疼,分明是没饭吃饿的。
总之,这事不仅没害到蜜灵茶,还让人家的口碑更好了。后面便是他使同样的昏招,围观的人们也不上当,一口咬死说这家铺子主人心善,东西好,价格也合适,我们家孩子也爱喝,从没出过事,必定是有人要害他们。
至于谁无缘无故要害人,还能有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必定是同行呗!
别说方圆十里了,就是锁定方圆一里,都知道这个所谓的同行到底是谁。
这话说的和把陈家名字当众念出来有什么区别?
陈实用计不成,反吃了个哑巴亏,真是有苦也说不出来。手下的人还说那泼皮最近一直在他找他,要他还自己老母和孩子。
原来,自上次茶店的人帮忙主持公道后,他家老母就有了主意,趁一天他烂醉时,带着孩子偷偷离开家里,投奔天阙城的一房远房亲戚。她平日里就在亲戚家做活,然后时不时去茶店里免费帮忙,一来二回熟了后,因为手脚麻利勤快,加上店中实在忙,竟也留下来帮工了,据说得的酬劳还不低。
有了这份报酬,这人就能自己租上一处小院的一间房子了,将孩子白日放在亲戚家养着,晚上下工后再一起接回去。这一老一幼,竟然也将日子慢慢过起来了。
泼皮原本很是恼火,但看老娘真在店里做活后,又觊觎她的工钱,本想似往常那样一把夺去,谁知道他刚摸进院子,就被毒打一顿丢出来,摸进两次,就被毒打两顿,那人下手真狠啊,他这辈子都没被揍成那个样子!
想去店里闹事就更不可能了,光那个虎丫头他就打不过。久而久之,这泼皮就歇了这番心思,开始缠着那个给他介绍活的人,让他赔自己老娘和孩子,不赔就把他家的事情抖出去。
陈实这人虽恶毒且心胸狭窄,但还没坏到草菅人命,便让人将泼皮打出去后,又给了钱了事。
到头来,竟是自己花钱去成全别人,陈实真是越想越气。
“爹!”他叫道,“难道要看他们这么嚣张,骑到我们头上不成?你看他们那个得意样,反正我是受不了这个气!”
“你什么都受不住!”陈茂冷哼一声,但到底是自己儿子,无奈道,“阿霞怎么说?”
阿霞是陈实的娘子,虽然出身极为贫寒,但陈茂当年为了给陈实说上这么一门亲,腿都快跑断,嘴皮子也要磨烂了。
“阿霞,”陈实嘀咕道,“阿霞说既然闹到这个地步,要么拿钱上门好好道歉,要么干脆和宋家打声招呼,直接让李家断了他家的货源才好。”
陈茂太了解他儿子了,知道他必定不可能好声好气上门道歉,必定是选了断货源这条路,他面无表情道,“既然有了主意,做便是了。现在来找我,必定是又遇到事了,什么事,别憋着了,准没好屁,说吧。”
“宋家……宋家不肯!”陈实咬牙道,他既愤怒又委屈,还很不解!“他们竟然不愿意断,我们家有快一半的货用他家的,交情这么深,这点事都不肯,实在气煞我也!”
这就有意思了。
陈茂的眼睛霎时间亮起了点点光彩,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器宇轩昂的样子,“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眼下有更大的事情,无暇估计这点小事,还劝我不要只盯着眼面前的这一点!”陈实越说越气,声音不由越来越高,却见他爹竟朗声大笑起来。
陈实心里一紧,爹不会被气得失心疯了吧?
陈茂抚掌道,“有意思,有意思!她竟然还能多想一步,以她这个年纪想到这一层就不容易,但敢想敢做,还能说服宋家更是了不起!”
“陈实!”他认真问了一声,“你可知,如果是我是你,我会怎么做?”
他在陈实思考出来之前,就先公布了答案,“我会邀请她来醉茶斋或闲云雅舍旁边开店!我们陈家难道是只做茶叶的生意吗?”
“可茶叶是招牌啊!”陈实有些不服气。
陈茂早就被这个笨儿子不抱希望了,他只愿有阿霞的血脉,阿良能脑瓜灵敏些了,他不耐地摆了摆手,“懒得和你掰扯,回去问你妻去吧!”
同在一条街上,铺子间都是连枝同气,一荣俱荣的关系,她好,他自然也好,还能更好,何乐不为呢?
……
苏晴在和风雷堂打过招呼后,就去了李家。
李家是蜜灵茶的供应商,但也不全是,说是分销商其实更为合适,因为李家背后的是宋家。
她和聪明人说话都很直接,“我要见宋家人,需要你来引荐。”
李家人自然是不会轻易松口的,苏晴也有预料,所以她直说,“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家量太小了,没有分量。但我两年就能再开一家,分店生意也好得不行,后面只会越来越快,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现在的量再翻上两倍,四倍,甚至八倍呢?”
商人面前,讲利是最合适的。
很快,李家就松口了。
大约两周后,苏晴再次被李家叫过去,这次,她见到了宋家的来人。
她没有多说,直接将手上早就准备好的画册递了过去,对方原本不以为意,但等打开画册后,却瞬间瞪大了眼睛,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后,很快和她敲定:她开她的店,无论陈家如何行事,至少他们宋家不会参与。
“光不干涉还不够。”苏晴说,“我的店开起来了,对你们也有好处,你们至少得支持我。”
她的指尖点了点画册:“这事我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