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大军出征时, 边关形势严峻,永昌帝没心情让百姓送行添乱,如今惠王带着大军凯旋, 永昌帝龙心大悦,特许京城百姓可前往主街两侧有序聚集,一睹凯旋将士们的英姿。

为了避免有人从主街两侧的铺子中放箭行刺有功将士, 官府早派差役知会大小铺子今日上午不得开张了,黎明御前军在主街两侧排开守卫时趁机巡查过这些铺子, 确保没有可疑之人暗藏其中, 查过立即封窗锁门。

待百姓们要涌入主街两侧时, 也要先经过御前军的快速核查,大多数百姓都是审视几眼就直接放行的,只有身上挎了包袱或带着长刀弓箭等凶器或是单纯长相可疑的少数百姓才会被叫到一旁仔细审问, 即便身份无疑也要暂且没收武器才能进去。

罗金花带着姚黄、姚麟兄妹俩来得都算早的, 居然也排了快半个时辰的队才过了御前军严加防守的关卡。

姚麟拍拍胸口, 庆幸道:“我还以为他们会叫我出去单独审问。”

虽然他才十八岁,但他长得格外魁梧强壮, 一看就有行刺的本事。

罗金花仰头瞅瞅儿子俊朗憨正的脸庞、清澈干净的双眸,再十分嫌弃地瞪了儿子一眼, 想不明白一样都是她生的,为何女儿就聪慧伶俐,儿子却是个胸大无脑的憨货。

别的百姓还在往这边挤,姚黄挽着母亲走到两个排在前面戒严的御前军士兵身后, 刚好能透过两人肩膀中间的空隙看清主街。

姚麟护着母亲妹妹,像极了多出来的一个御前军士兵。

估计还要再等半个时辰, 罗金花小声跟女儿嘀咕道:“只为了看你爹,我还真不想凑这热闹。”

姚黄脸上一热, 道:“娘不想爹,我想,都两年半没见过了。”

父亲是她十四岁那年三月离京的,今年她都十六岁了,且已经过到了八月初。

父亲半个月前的最后一封家书说了,今日风光进城再进宫领赏的都是东营、南营立下大功的将士,他也在其中。

姚黄真的很想父亲,看惠王才是顺便。

罗金花没有拆穿女儿的小心思,小姑娘对父亲对情郎的思念根本不是一个滋味。

娘俩不时地聊些闲话打发时间,姚麟插不进嘴,东张西望起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几丈之外的李廷望。

李廷望目光复杂。

姚麟直接警告了他一眼。这两年家中常有人来送礼,姚麟觉得奇怪,问了妹妹才得知那都是赵大人送来的,因为赵大人喜欢妹妹,妹妹也喜欢他,两人都约好等赵大人从战场回来就正式提亲了,但妹妹不肯告诉他赵大人的身份,怕他去武学耀武扬威。

姚麟被这话气到了,以后再也没打听过。

与此同时,李廷望还想着求得妹妹原谅,妹妹不想见李廷望,只让他传话给李廷望,说她早放下那日的不快了,但她不需要一个经常羞辱她的朋友,所以两人依然没有见面的必要。

至于妹妹与赵大人的事,毕竟还没有正式提亲,关系到妹妹的名声,姚麟没跟李廷望讲,却也不肯让李廷望再去长寿巷找他,免得李廷望继续纠缠妹妹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坏了妹妹的清誉。

兄妹俩如此,李廷望没有机会接近姚黄,但他没有死心,他都想好了,父亲一回来他就托父亲正式去姚家提亲,让姚黄知道他的心意,姚黄便会明白当日他只是因为嫉妒赵大人才一时口不择言伤了她。

人潮拥挤,等啊等,到了巳时,城门前终于传来振奋激昂的鼓声,这是朝廷在迎接将士进城。

姚家三口站的位置离城门足足有两三里,但姚黄的心跳还是随着那鼓声变得紊乱起来。

她想父亲,也想那个为她画过画、为她擦过绣鞋的俊哥儿。

父亲肯定也在想她,见了她只会高兴,惠王呢,虽然离京前他安排了柳嬷嬷常来送礼,可他毕竟在边关待了两年多,隔了这么久,惠王还记得清她长什么模样吗?他会不会因为太久不见而忘了当初对她容貌的喜欢,再在理智地分析过两人的门第之差后而后悔当初的草率?

姚黄记挂着惠王,是因为惠王对她温柔体贴,那三幅画那一匣子银票那面腰牌都是惠王待她有情的证明,可姚黄什么都没给过他,惠王从她这里唯一得到的只有一条细布做的普普通通的手帕,惠王又凭什么一直将只见过四面的小户姑娘放在心上?

越是紧张,时间过得就越快,仿佛没过多久,第一波将士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长街的另一头。

姚黄的心跳得更快了,按照规矩,越是排在前面的将士身份、官职就越高,惠王……

趁着骑马而行的将士离得还远,姚黄扭头朝南边望去,视线掠过母亲高高扬起的脑袋,越过更多翘首张望的脑袋,终于看到了走在将士队伍最前方的一道身影,那人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头戴战盔身穿银甲……

还没看清脸,姚黄就紧张地收回视线,有种快要站立不稳之感。

待身穿银甲的将军离得足够近了,看清战盔下那张仿佛男仙的清俊脸庞,罗金花瞪大眼睛,一把握住了女儿的手腕:“你……”

你怎么没告诉娘惠王长得竟然这么俊?

然而姚麟震惊的声音打断了母亲的话,他一边按住妹妹的肩膀,一手指向将士前面应该属于惠王的那个位置:“那,那不是赵……”

姚黄急得拉下哥哥的手,人也躲到了哥哥背后,又想看惠王又怕被惠王看见,怕惠王已经后悔了,怕惠王根本没有认出她,更怕惠王虽然认出她却只露出烦恼如何毁约的眼神。

赵璲端坐马背上,从进入城门看到最前面的两排百姓起,赵璲便暗暗寻找那道熟悉又不算熟悉的身影了。

离京时边关形势险峻,赵璲无暇也不该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所以他没有带走她的任何画像,到了边关也没有分心画她,随身携带的只有他罔顾礼法从她那里占来的一张手帕。

赵璲的记性很好,但他也没有把握他牢牢记在脑海中的姚姑娘与他真正见过的那位姚姑娘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他离京时姚姑娘才十四岁,还是会继续长个子长开眉眼的年纪,如今她十六岁了……

她的变化大不大?

她还记得他吗?

她是否有继续去武学看学子们打马球,是否有遇到一个让她怦然心动而忘记他的少年郎?

无人知晓马背上的银甲王爷在想什么,但惠王靠近之处的百姓们都感觉到了惠王自他们脸上一扫而过的视线,离开得比春日最轻的风还快,快到仿佛惠王其实并没有看过来。

姚麟有着鹤立鸡群的健硕身形,亦有一双赵璲记忆深刻的圆润眼眸。

所以,在认出姚麟的瞬间,赵璲立即看向他身侧,便看到一个穿白衣绿裙的姑娘迅速躲到了姚麟背后。

赵璲微微攥紧缰绳。

他想下马,可这于礼不合,亦有损将士们的军威。

出身皇家的惠王理该考虑这些,并时时刻刻维护皇族与军队的威仪,在战场上加封正四品卫指挥使且因战功显赫而排在惠王身后第四排的姚震虎才不管那么多,认出被御前军挡在后面的媳妇儿子,姚震虎喜得催马出列,一个抬腿跳下战马,激动道:“金花!”

罗金花下意识地看向最前面的惠王,见惠王停马回首看来,罗金花自己臊得慌,也替女儿有个这么糙的爹臊得慌,急得催丈夫快回去,别耽误将士们进宫面圣。

姚震虎听媳妇的,但他看到媳妇儿子了,女儿呢?

“姚姚快出来,爹看你一眼就上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