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么做,他就能让自己的狼狈形象在蒋鸷的余光里淡化一些
毕竟他之前在对方眼前露过的窘相都不及这一次,从意识到蒋鸷就是国内金融圈名声显赫的执锐资本其中一位创投人,他就维持在一个羞愧无颜的状态,那样自如操控资金来去的大腕,他还追在对方身后要归还那分文不值的停车费,人家委婉表示不在乎,他偏还强制对方接受。
本来就食之无味,此刻放下筷子,即使后面桌上的话题转到气氛不那么沉重的投资合作上,他都没再吃过一口东西。
如纪明越所料,这顿饭没那么快结束,中途蒋鸷称烟瘾犯了,中断话题抽出一支烟,边无奈笑着丢了句“失陪五分钟”就款步离开包厢。
那扇厚重的门刚碰合上,纪望秋就坐不住般地蹦起来在室内晃悠了两圈:“哥,你今天带我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让你学着去跟圈里的人打好关系,学校里教的那些终究是纸上谈兵,小秋,爸创造的东西有一部分是你的,大哥不可能帮你保管一辈子。”纪明越闷了口茶,在戚缈识举地起身为他添水时,他亮起手机拨拉几下,“戚缈。”
“纪先生。”戚缈应了,纪望秋喝不惯茶叶,杯里还是满的,他看了看右手边蒋鸷的杯子,犹豫两秒,还是为对方斟上,而后坐回去看向纪明越。
纪明越关掉手机,也看着他:“晚些时候估计有雨,我弟怕冷,待会儿饭到尾声你提前到车上把暖风打开。”
戚缈点头:“好。”
蒋鸷极为守时,不到五分钟就返回包厢,与纪明越续上前面断掉的话题,然而没聊多久又被叩门声打断,侍应生推着辆餐车进来,上面是四只大小匀称的椰子,被分别盛在瓷白的餐盘中。
满桌菜品还未扫净,纪明越问:“是不是送错了,我们没有加单。”
“是我点的。”蒋鸷说。
“刚才在外面正碰上店员准备入库新到的食材,都是海南空运过来的黄金椰,用来做原盅椰子饭,一问才知道餐厅明天要更新菜式。”他靠在椅背上,斜眸望着侍应将一个个椰子端送至各人面前,“我这人特别眼馋,盯上的东西就想第一时间尝尝咸淡,擅作主张了,纪总别介意。”
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纪明越追随蒋鸷的眼神揽住的方向掠了眼,最后停在自家弟弟的身上,很快就收了回来,笑道:“蒋生喜欢最重要。”
椰盅揭盖,糯米与椰肉混合的清甜香气直扑鼻腔,比桌上所有配菜都勾人食欲。
戚缈被腾腾的热气熏得眼眶发胀,他眨眨眼,缓慢蜷起五指,将汤匙握入手中。
不清楚自己具体吃了多久,戚缈只听得蒋鸷和纪明越深谈颇多,他有些理解纪明越为何执意要带纪望秋过来了,蒋鸷对当今市场动态的了解专业且透彻,如若纪明越有意让弟弟从课本步入社会,蒋鸷的确是难得的良师。
戚缈边听边吃,搜刮出盅底最后一粒椰肉时,蒋鸷还在有条有理地分析行桨集团的业务前景,可当他用不扰旁人的力度轻轻放下汤匙时,蒋鸷却骤然一顿,转头觑向窗户的位置:“下雨了?”
下意识地,大家都朝那方向望去,可垂落的隔音窗帘严严实实遮挡了外面的景象,不知蒋鸷是如何判断出来的。
戚缈逮着时机,起身道:“我到外面看看。”
关门时里面漏出一句“最近的天气就是阴晴不定”,已然偏离原来的话题重心,是饭局结束的信号。
步出走廊,雨声便清晰了,门外庭院的小道被泼湿一片,幸好只是绒绒细雨,不至于让人寸步难行。
车停在庭院外,戚缈冒雨踏过湿漉漉的小道,去车上拿了仅有的两把伞,撑开其中一把走回餐馆。
雨水自屋檐不断积聚淌落,他们就站在地面干净的门廊内,纪明越说:“蒋生不守规则,怎么还搞偷偷结账这一套。”
蒋鸷垂在身侧的右手夹着根未点燃的烟,左手搭住长柄伞的手柄,道:“下次一定不跟纪总抢。”
言下之意,执锐资本和行桨集团的合作有推进的机会,纪明越听懂了,向蒋鸷伸出手:“那今晚先谢过蒋生了,我们回头再约。”
蒋鸷把烟转移到左手,与纪明越交握了下,随后看向庭院外,说:“挺晚了,纪总回去吧,趁雨势还小。”
“蒋生不走?”
蒋鸷抬了抬手指,坦然一笑:“再抽一根。”
纪明越就让纪望秋跟对方道别,戚缈上前一步登了级台阶,举高雨伞先让纪望秋进来,再把伞柄塞到他手中。
“不一起吗?”纪望秋愣道。
戚缈摇了摇头,小声道:“会弄湿你的衣服。”
等纪望秋撑开伞走下台阶,戚缈又跑进门廊,双手递上另一把伞:“纪先生。”
纪明越没说什么,回头跟蒋鸷道了声“路上慢走”,接过雨伞也离开了,戚缈仰头看看屋檐坠落的雨,不甚在意地抬脚就要踏下台阶。
这时蒋鸷忽然出声,很平缓的语调,却轻易牵制住他的步伐:“今晚不打算给我吗。”
没料到整场饭局与他零交流的蒋鸷会在临别时主动开口,也没立即反应过来对方指的什么,戚缈侧过身接住蒋鸷投来的眼神:“什么?”
“糖。”蒋鸷说。
戚缈立刻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随即意识到穿这一身西装时,他是从不会把椰子糖揣在身上的。
他垂下双手:“对不起,今天也没带。”
“原本想压压烟瘾。”蒋鸷夹烟的手下滑一些,扣住雨伞微微抬离地面,“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戚缈忙摆手,他看到被蒋鸷握着的伞柄,上面只印了劳斯莱斯的标志,没有他害怕的蛇形物,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回绝这份客套的好意。
学着纪明越对蒋鸷的称呼,戚缈说:“谢谢蒋生,我跑过去很快。”
门廊灯光缀在戚缈发梢的雨珠上,蒋鸷笑笑,并不强求:“这次也要拒绝我。”
“嗯。”戚缈没有选择,他退了一步,“抱歉。”
他转过身,很快融入夜雨中。
雨声盖过指腹拨动打火机的声响,蒋鸷烟瘾其实不重,但还是站在廊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庭院里被雨水敲打得叶片颤悠的植物,耐心抽完了今晚的第一根烟。
6.比不熟稍近一寸
周二的课全都挤在了下午,戚缈以为纪望秋会借着昨晚饭局结束太晚的理由一觉睡到中午,不料临近饭点时敲开隔壁房门,纪望秋已经精神抖擞地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正煞有介事地抱着那把贴满贴纸的电吉他。
一拨弦,他奏出一堆杂乱无章的音符:“看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吧?”
但听起来挺像那么一回事故,戚缈口不对心,并把压力转移到陌生人身上:“好听的,可以找个更专业的人指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