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娴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先问:“老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们联昌公司在码头上的生意你是否准备交给‘和胜义’来做?”
这年代没有自动化码头,搬运货物不能靠大型机器自动化操作,而是需要人工搬运到船上的,各个商行在码头仓库里的货物都需要大量的人工去搬运,所以码头上总有一群又一群干活的苦力工人,而管理这些苦力工人的就是社团。
各大商社在码头上出货入库就少不了要找这些工人帮他们出工,总要跟社团打交道。
每个商社大老板有习惯合作的社团,蒋家作为航运的龙头自然也有惯用的社团,可是听今天下午蒋希慎的电话,好像他并不想继续跟家族用惯的‘和胜义’合作,连对方的主动示好都拒绝。
但也不排除蒋希慎是打算晾一晾对方,毕竟听他话里的意思那个‘和胜义’的龙头是站在蒋希慎大哥那一边的。
苏文娴自从一周前跟了蒋希慎这个老板之后,就开始有意识的收集蒋家的信息,也知道了她这位老板是蒋老爷的妾生的,他上头还有一个大哥,是正房大太太生的,他大哥三四年前就进了蒋家的航运集团工作,但此人深入简出,星城的八卦小报也没有太多关于他大哥的八卦。
而蒋二少的八卦就更少了,八卦小报只报道过这位在国外读书,毕业后不常在星城,反而在濠江那边创业。
不管怎么看,蒋希慎都有一种避开他大哥的意思。
所以她得弄明白他的态度。
蒋希慎没想到苏文娴会突然问这个,点燃了一根烟,“怎么,你也看出来了?”
“蒋家愿意用谁我管不着,我自己想要用人自然得用个顺手的了。”
想在码头上混饭吃的人那么多,他犯不上把钱给一个他大哥那边的人,找个忠心耿耿的不好吗?
苏文娴明白了,她老板是真的不准备用‘和胜义’。
“那,你是想借着我这件小事把事情搞大吗?”
否则这点小事对蒋希慎而言弄残黑水成又或者直接弄死也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将事情扩大正好趁机为不用‘和胜义’找个理由,好跟蒋家那边交代。
蒋希慎这次真的是笑了,看向她的眼神甚至带着几分欣赏,“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真的很犀利啊。”
“有人说过。”
“谁?”
“傻头栓。”
“他傻乎乎的,看谁都比他犀利。”
“所以咯,我也就只能在更犀利的老板身边当个跑腿打杂的,为老板鞍前马后效力。”
蒋希慎被她逗得笑着抽了一口烟,“阿娴。”他叫得亲近了,“有没有说过,你拍马屁太用力啊?”
“这倒是没人说过,以后我会好好学习拍马屁的。”
一个好下属当然要能力和马屁齐飞啦。
甚至关键时刻还得为老板牺牲一下。
起码蒋希慎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苏文娴得牺牲一点名声,成为那个让蒋家二少怒发冲冠和社团龙头翻脸的那个红颜祸水。
但无所谓,她得让自己在蒋希慎这里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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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叔的老婆德婶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和恩叔总是严肃的样子不一样,她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看着就很亲切,就像是那种很热心肠的慈祥大婶,苏文娴一见她就产生了好感。
在这战乱刚过去的年代,她应该是被恩叔保护得很好,对人的热情就像是没有什么防备心。
她一见到苏文娴就先给她端出了一碗云吞面,“来来来,别跟我客气,听恩叔说以后你也要跟着二少做事了,那大家就都是自己人。”
苏文娴确实饿坏了,她从中午之后就没有吃过东西,晚上跟黑水成紧张对峙的时候忘了饥饿,现在来到安全的环境里,她立刻感觉到胃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没有客气,端起碗就开始吃。
“二少很喜欢我做的云吞面,每次他来这边住,我都给他煮。”
吃得出来,肉质很新鲜,馅料鲜美,汤底还是老火熬的鸡汤,美味极了。
德婶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吃,一边跟她聊家常,大概是从恩叔那里知道了苏文娴的悲惨经历,她没有问起她的家庭,转而细心地挑了别的话题,“现在跟我们那个时候不一样了,我们那时候女人嫁人之后只能整日在家里围着灶台和丈夫孩子伺候,哪能出来做工哦?”
“就算是出来做工也是当厨娘或者佣人之类的工作,哪像现在啊,社会开明了很多,女仔还能出来到商行里做事呢。”
“你一定是很有能力的,否则不会被二少招进来做事。”
“像是二少手底下的平治仔就是个大学生,他很厉害的,整日在机械厂里画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全是奇怪的线条,但是恩叔说全星城的纺织机有一半是从平治仔手里卖出去的,二少很器重他的。”
在德婶絮絮叨叨的家常聊天里,苏文娴吃完了一碗云吞面。
“谢谢德婶,这是我只吃过最好的云吞面。”
是真的,不仅仅是德婶做的好吃,还因为她上下两辈子没有这么穷困过,即使小时候家里还不太富裕的时候,也没饿着她。
想到了她自己的亲生父母,就想到了苏父苏母。
到底不是亲生的,在小事上他们还愿意保护她,但是当危及到他们自身利益的时候,最终还是会放弃她。
就像是之前绸缎庄老板要逼她当妾时候,苏父苏母拒绝了,可是黑水成威胁他们安全的时候,他们就同意将她卖掉了。
即使明知道她被卖掉之后,迎接她的是悲惨地被卖到妓馆里当妓*女。
但他们也顾不上了,先保住自己才最重要。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她爸妈和大哥身上,他们拼着命也会保护她的,大不了一家人一起去死,也不会让她受到这种凌辱。
这大概就是亲生和领养的区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