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秋华年一边问,一边给杜云瑟投喂了一小块红枣藕粉糕。

杜云瑟认真分类的时候,秋华年也没闲着,一边欣赏一边投喂,食盒里的小点心已经被他这么投喂空了一半。

杜云瑟咽下软糯香甜的糕点,秋华年指尖的触感停留在唇上,他下意识舔了一下对应的地方。

迎着秋华年疑惑的眼神,杜云瑟轻笑,“我仔细辨别了所有诗作,大部分诗最初都出自不同人之手,写成后才被人统一修改成了类似的风格。”

“按诗词集问世的日期看,这十六年来,负责修改诗词的人一直在变化,每隔几年会换一个人,‘清池闲人’的诗风也就会发生一次较大的变化。”

杜云瑟拿起一本单独放在一旁的四年多前的诗集,翻到做了记号的地方,这本诗集里有十几首诗被他单独圈了出来。

秋华年大略读了一遍,他的诗词欣赏水平一般,只能看出这十几首诗词都是写景的工笔诗,风格比较统一,读起来像是在咀嚼初春的清茶,又像是在听微雨打荷叶的声音。

“这是清荷的诗词。”

秋华年一惊,听杜云瑟继续说道,“我曾教导她半年时间,清荷那时已经不喜作诗作词,但她尊师重道,只要我布置了写诗作词的课业,她一定会认真完成。”

“这十几首诗词的风格与清荷后来所做相比略有不同,但从用词习惯和一脉相承的诗情上,仍看得出是一人所作。”

杜云瑟的判断,秋华年自然相信。

清荷的诗几乎没有修改就出现在了清池闲人的诗集中,其中一定有蹊跷,说不定,她会与那几年里负责统一修改诗词的“清池闲人”相识。

她能说出“清池闲人,不是一个人”,显然是知道了修改诗词的秘密。

但迟氏一族不知道这些,否则他们绝不会放过清荷,清荷连假死脱身都做不到。

后面消息泄露,迟氏才开始寻找一个几年前去过迟家别院的十六七岁的女子,到了这一步,他们仍不知道那个女子就是迟清荷。

清荷是怎么和当时负责修改诗词的那一位“清池闲人”认识的?对方为什么会把清荷的诗加进诗集里?

清荷当初被主家小姐诬陷,差点被沉塘淹死,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辩驳,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谜团要等到漳县那边回信之后,才能知道,目前他们的注意力只能放在手中的诗集上。

清荷认为只要听到这句话,他们就能明白其中意思,得到需要的帮助,可见诗词集中隐藏着一个大秘密。

“迟氏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大的功夫与心力,制造清池闲人这个身份?”秋华年问出关键。

杜云瑟半阖着眼睛,脑海中无数线索与诗文飞速闪过,连接成巨大的网络。

“为了传递情报。”

“什么?”

“我和太子殿下之前一直在想一件事晋王与迟氏是怎么保证那个庞大的探子网消息通畅的。”

“要知道,被替换掉的假探子们大多都进了高官勋贵们的后宅,而后宅之人活动范围受限,很难长期不引起别人怀疑地收送情报。”

“照常来说,想要保证命令畅通,他们需要非常多负责中转情报的下线,而人越多,破绽就越大。可之前十六等人用了许多方法,哪怕顺着那个假赵小姐摸查,也没有查出有用的东西,仿佛他们是在梦中无痕传递消息一样。”

秋华年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眼睛一亮,“他们不是靠人或者书信一对一传递情报,而是靠清池闲人的诗集!”

清池闲人的诗词传遍大江南北,蛰伏在后宅的探子们根本不用和任何人接触,只要在赴宴听戏时认真听一下,或者和人闲聊时问一句“那位清池闲人有没有新曲子,咱们叫人唱了来解闷”,久经训练的他们就能从词曲中辨别出需要的信息。

只需要改编一首暗藏命令的诗词,就能毫无破绽地号令整个裕朝的探子们。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消息传递模式,比起在梦中传递也差不了多少!

有了这个思路,加上之后清荷那边的具体情报,杜云瑟与太子麾下的其他人便可以从诗词中倒推出命令,再推出有哪些关键人物的后宅有问题了。

秋华年兴奋过后,看着眼前那一摞摞积累了十几年的诗词,突然沉默。

为了保证清池闲人这个身份的唯一性,也为了保证有足够的诗词可用,十几年来,不知有多少人埋藏在了这四个字之下。

一千多篇诗作背后,写诗作词的人都是谁,他们为何愿意把作品交给“清池闲人”,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是否知道自己的作品曾传唱到大江南北。

他们,都还活着吗?

秋华年转头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原本明媚的阳光被乌云掩去,铅灰色的天空下,狂风裹挟着沙砾与草叶拍打在半开的窗扇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山雨欲来风满楼,秋华年脑海中骤然闪过这句诗。

杜云瑟起身关上窗户,将所有诗集妥善收好,牵起秋华年的手。

“到晚饭时候了,我们回去和谷谷秧秧玩一会儿吧。”

提起两个孩子,秋华年和杜云瑟都心中一片柔软,脸上的表情柔和起来。

两人下楼,秋华年问杜云瑟,“云瑟,你上次说梅家旧案可能与二十年前汾王叛乱案有关,有查到具体情报吗?”

杜云瑟摇头,“汾王叛乱案绝大部分卷宗都被销毁了,太子殿下手中虽然有未销毁的资料,但假若此案真与梅家与十六有关,殿下一定对此非常敏感,我不能直接讨要。”

目前秋华年的真实身份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十六不想告诉太子,杜云瑟也不想让秋华年冒险。

至少要等到新君登基,才能谋划翻案之事。

秋华年想到十六,难免忧心忡忡,“小舅舅离京有十多日,应该已经到漳县了,甚至可能已经……”

杜云瑟握紧秋华年的手,十六身处险境,劝慰的话都是徒劳,杜云瑟只能告诉秋华年,“最近不要让孩子们出门走动,庄子上的人也让他们小心一些,最好不要离皇庄太远。”

秋华年心头狠狠一跳,整个人瞬间绷紧了,“就在最近?”

“吴深已到军中。”杜云瑟声音低沉。

短短六个字,包含着数不清的腥风血雨。

吴深瞒过所有人回到边关军队之中,绝不是去旅游度假的,自古以来,兵权都是一切计谋落成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