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棠崴身躺回榻上,迷瞪瞪地想,确实来势汹汹,甚至有点儿诡异......怎么瞧着像是犯了忌讳,上天惩戒她来着?
先前在跨院里与赵铭恩胡闹,尤其最后一句话,太纵性、太出格了,回想起来她还脸热,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说出口的。
认真论,其实还是逞一时之快,让他晚上等她等她做什么呢?她自己都没想好。总之就是那身条、那张脸,太精彩了,大太阳底下耀眼,月色灯影里必有另一番风味。赏一赏,逗一逗,或许还能上手感触......她是王府的主人,养他个把月,要点好处不过分吧,对他有兴趣,那是给他脸啦。
可惜啊,前脚撂下虎狼之词,后脚就遭了报应。
大热的天,身上却冒起冷汗,肚肠里抽搐,一阵阵犯恶心。越棠裹紧了她的小被子,翻身蜷缩起来,疲累地阖上眼。
那些旖旎心思,暂且没力气琢磨了,越棠闷声说:“我睡一会儿,等药煎好了叫醒我。”治病的态度还是很积极的,她讨厌病恹恹的自己。
迷瞪了一会儿,身上不舒称,翻来覆去睡不着。半梦半醒间,听见女使唤她喝药了,便坐起身,一小口一小口忍着恶心饮尽。喝完药还特地下榻,在地心转圈儿,为使药性顺顺当当发散,盘桓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觉得差不多了,方躺回榻上歇息。可惜才停下,又忍不住吐了一回,算是白忙活一场。
双成心疼地直抹眼泪,“这药不行,将那医官叫回来再瞧瞧吧,换个方子。”
“人家也不是神仙,能有什么办法。”越棠有气无力地说,“再煎一碗来吧,喝下多少算多少。”
于是又喝了一回药,这下好些了,起码没再闹肚子,草草擦洗过后熄了灯,一觉睡到天明。第二日醒来,还是没精神,浑身使不上劲,不过自己摸摸额头,倒不烫手了,总归是好兆头。
双成眼巴巴地问:“王妃吃些东西好么?”
越棠品咂了一下,摇摇头,“没胃口,吃下去也是空折腾,再等等吧。”
今日还是晴朗的天,看日头升上来,想起错过的夜,难免感到可惜。赵铭恩昨晚等她了么?想必没有吧,他哪是乖乖听话的人,她若真去了,大约还要费好一番力气才能撕碎他冰冷的外壳,她没现身,他想必拍手称快,大感庆幸,顺便觉得她这个王妃只会放狠话,实际不敢行动吧!
唉,这种事情讲究天时地利,错过一回,下回不知要如何起头......正浮想联翩,却被双成轻轻摇撼了一下,抬头看,她一脸担忧。
“王妃,您病糊涂了么,笑什么呀?”
越棠收回神,正了正色,说起正经事:“府里除了我,近来还有人得病么?”
双成说:“府里百十来号人,小灾小病免不了,不过您放心,奴婢才听管事查问了,并无旁人有这病症。”
越棠放下心来,“那就好,让平望去叮嘱厨房,食水上要格外小心。天气热,府里人都少派些活吧,不要紧的事都往后推一推,西路上的修缮也不着急,反正没人住,等天凉些再接着敲打。”
双成答应了,忍不住又说:“王妃您别操心啦,阖府只有您最爱吃凉的,就说那昨日那葡萄,奴婢再三叮嘱您,才从冰室里起出来还冒着冷气呢,搁置些时候再用,您倒好,一气吃了大半,能有好事么。”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吧,越棠有些尴尬,“刀子不挨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这回受了苦,往后我就知道收敛了。”
不想吃东西,却也不能总躺着,越棠收拾一番迈出屋子,在廊下来回走走。清早的日头不烈,落在身上暖洋洋的,活动了一盏茶的功夫,更觉找回了些许精气神。
越棠嘱咐双成:“我病了的事别往外说,尤其别叫爹爹与阿娘知道。”
双成应好,转头却想起了什么,心虚道:“王妃罚奴婢吧,奴婢已经说漏嘴了今早公主府有人来传信,说长公主今日会进宫面圣,为上骊山行宫的事,等下半晌出宫,就过府来告诉王妃好消息。奴婢想您病着,若长公主来,您还得费力周旋,便将实情说了。”
长公主好快的动作,才与她提起,今日便要入宫了。
思及昨日之事,越棠喃喃:“不罚你了,昨日我也说漏了嘴......我告诉公主当年阿兄其实是心悦她的,这不是将阿兄卖了么?哪天得去和阿兄交个底,这事不该我来说,阿兄不知道要怎么骂我呢。”
“不要紧,您不是要上骊山吗?”双成鬼鬼祟祟地给她出主意,“临行前交个底,然后赶紧跑,骊山上一躲三俩月,等回来时,阿郎早就忘了,哪里还会骂您。”
总之这些都是小事,眼下养好身体要紧,琐碎的困扰,暂且不必去想。双成正思忖如何能逗王妃开怀,一转头,却见开怀的源泉正鹤立在廊庑尽头,等人通传呢。
她笑着指给王妃瞧,“赵铭恩来啦,奴婢可以让贤了。”
越棠下意识摸了摸脸颊,“让他走,本王妃怎能以虚弱的面貌示人。”
双成端详她两眼,认真地说:“王妃的气色很好,虽然略显苍白,但您一见到那马奴,便神采奕奕,眼神坚定,气势非凡,必能轻松拿捏他,就像往常一样。”
“不行,”越棠回身往正殿走,“还是先扫两层胭脂。”
双成小声地劝:“苍白有苍白的冷艳嘛,展现不同的风格,何尝不是一种魅力。”
越棠顿了顿,觉得或许也没错,便作罢了,“那让他进来吧,本王妃病着,想来他也不敢冒犯,得好好哄着我才是。”
第39章 咬一口呢?那才有趣啊
她这头诸多心思, 赵铭恩却像没事儿人似的,进门来长揖,起身后低头道:“奴有个请求, 望王妃可以答应。”
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呢?满室熏着艾叶, 还有残余的药气,明摆着她生病了, 他却连关怀的场面话都懒得说。
越棠很不高兴, “既然是求人,就拿出求人的态度来。什么请求?先说来听听, 至于答不答应,本王妃要看你的表现。”
赵铭恩仍低着头,顿了下说:“听说王妃病了, 近来需在府中安养, 奴便想,既然王妃不出门, 奴也不能为王妃效命, 可否请王妃准奴告两日假。”
他的声音平直板正,并不冷硬,不和她作对了, 却没了人味儿。越棠看不清他的眉眼, 也能察觉出他桥归桥、路归路的疏离感, 一时间怔忡。
“告假?你在京城里还有别处可去吗,告了假要做什么?”
赵铭恩说:“眼看就到小暑,奴的母亲正是这天过世的。如今奴手头有了些积攒,听说城外太和宫的术士道行高, 奴想请人为母亲做场法事超度,就当是尽孝了。”
应当没有人会拿亲妈的性命开玩笑吧, 越棠疑他话没说全,但也不好计较了,勉强松口,“死者为大,我若是不答应你,倒显得我是个多恶毒的主子。”答应完了又再三确认,“说好告两日假,就是两日,多一时、一刻都不行。”
赵铭恩松了口气,仿佛没料到她会这么好说话,“多谢王妃体恤,奴一定按时回府,不耽误为王妃办差。”说完话长揖下去,便要告退。
越棠秀眉一挑,心道反天啦,达到目的就甩手走人,一句多余的好听话都没有,真当这睿王府容他横着走?她病没好全,高声说话的气力都没有,却不代表能容忍他目无尊卑。
“别忙呀。”越棠坐直了身,悠悠的眼波横过去,一抬手,轻软的罗袖垂落,露出一截皓腕纤纤,玉指微微勾动,“过来,靠近点。”
赵铭恩虽没抬头,不妨碍余光尽数兜见她的一举一动,那柔软婀娜的做派,真让他窘迫。太子殿下十九了,有意攀亲的朝臣乐意领妹子闺女们上他跟前露脸,他不过以礼相待,从没记得过谁。如今面对她,却动辄心慌,漂亮姑娘释放魅力,他不是见过,却不知道为什么,放在她身上,就有哪里不一样了。
脚下蹉跎,到底慢吞吞挪近了两步,她又柔声命令,“弯腰。”
他躬低腰身,下意识闭上眼,只听她在他肩头呵气如兰,“赵铭恩,昨夜你乖乖等我了吗?”
......真成,他微不可察地颤了下。气息乱了一拍,牙齿磕到舌尖,惊痛之下敛神,开口仍是淡然的语气,“昨日奴在前院恰好遇上入府的医官,便猜测是王妃凤体违和,奴很担心,希望王妃能尽快好起来。”
“好奴才,还知道担心,我当你没有心呢。”越棠哼笑,没被他避重就轻的话糊弄过去,又转回来问,“我病了,动弹不了,你担心之余是庆幸,还是失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