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出行,銮驾左右羽林营寸步不离,北衙两营统领亲自出马,将圣驾送入延英门,确认一切无虞,统领方才吁了口气,牵马回身,却在夹城里停了下来,偏头向南眺望,目光无比怅然。
边上的亲随有些摸不着头脑,东宫到大明宫不到半里路,哪里值得上峰忧心忡忡?他凑上前问:“段将军,有何不妥?”
领头的正是段郁,他新官上任,一顿雷厉风行的整肃,手上两万北衙禁军不说脱胎换骨,也依稀有了往日精锐之师的模样。闻言错眼一瞧,身后两队禁军甲胄寒光凛凛,正肃穆地等待军令。
段郁无由火起,冲众人大手一挥,“愣着干什么?今晚没差事了,都给本将军回东宫吃席去!除了在各门上站班的,其余的都喊上,有多少去多少!”
亲随呆了呆,“段将军,今夜含光门内待命的至少有三百人......”
“都去!”段郁乌眉灶眼地嚷嚷,“本将军亲自督巡,你们只管上东宫敞开了吃,都不必随份子,本将军一应替你们安排好。”不容拒绝,反正是把人统统轰走了。
周身渐次静下来,城楼上琉璃瓦的歇山顶间挑着一轮弦月,清晖遍地,宫城里无处不见红绸彩灯,只有这丈余宽的夹城中还是寻常夜色。宫墙下,段郁挪着失魂落魄的步子,完全是一副情场失意的风貌。虽然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但亲眼见证这场烈火烹油般的婚仪,还是让他无法接受。
心爱的女郎成婚了,新郎不是他......段郁无声地呜咽,伤心中带着一丝恶趣味地想,三百多壮汉去吃席,吃不穷东宫最好也闹起点阵仗,闹得前后殿都不安宁,太子殿下还有兴致做其它吗?
深一脚浅一脚地踱到兴安门上,转身时不经意一瞥,恍惚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打横从夹城中窜过去。
段郁霍然凛神,问门上站班的禁军:“那是什么人?”
禁军茫然摇头,“将军问谁?今夜除了陛下回銮,并无旁人入宫啊。”
难道是他眼花了?段郁不敢大意,略一踯躅,还是旋身往回走,一路查问值守的禁军,都说没见过闲杂人等。见问不出什么,段郁只得作罢,反复叮嘱禁军醒神,一步三回头地退出夹城,上别处巡视去了。
结果到第二日,当真出了怪事。
黎明时分,天幕如墨,唯有东边隐隐透出熹微的光,忽然有团刺目的光焰划破天际,像一簇炽烈燃烧的火球,从天而降,拖着长长的焰尾,轰然朝重重宫阙间坠去。
城楼上木着脸站班的禁军登时惊掉了下巴,狠命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在做梦。
“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禁军颤抖着抬起一根指头,问边上的同伴,“别不是要掉在宫里吧?”
紧接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伴随隐约的震动,众人骇得不知所措。正惶惶然,宫人们稀碎的扰攘声随冷风飘到了城楼上,给了禁军们最好的答案。
不消说,那不知所谓的天火,果然是坠落在禁中了!
整座都城迅速从昨日的余韵中清醒过来,出乎意料,朝野上下最先来宫门上求见的,竟然是胡子花白的太史令,并两名灵台郎。
太史令年纪大了,走起路来仍然脚下生风,得了召见,风风火火入了宫禁,与皇帝一通密谈后,直奔太液池畔,指使百十来个内侍潜下太液池探看,终于在傍晚时分,从池底挖出来一块坑坑洼洼的石头。
说是石头,也不尽然,因为捧在手中掂量,总有类似大小石头的数倍重。再细细看,那“石头”生得有棱有角,方圆两尺余,黑里透红、红中又带着金斑,触手滑润,总之怎么看都不似凡间物。
太史令仔细端详完,颤颤巍巍地朝上首的皇帝拱手,“陨星如雨,坠地为石,此乃阴迫阳之象,大大的凶兆啊!”
星陨落石的动静太大,消息遮掩不及,很快便传开了。第二日早朝,此事毫无疑问地成为了群臣议论的核心,天降灾异啊,这是对江山社稷的示警,上至天子,下至百官,无一人不惕惕然。
少不得仔细论一论近来朝野政务得失,掖庭中可有服役多年未得出宫的宫人,天牢中可有冤假错案,四野可有兵祸之忧,三品上官员中可有应兆之奸......然而议论来去,似乎都对应不上,朝臣们一筹莫展,兜兜转转,目光又落回了太史令身上。
左仆射清了清嗓子,问道:“荀大人,此番星象异动,对照古来占经,是否还能窥探出些许旁的指引啊?”
太史局这个衙门就是这样,平常毫无存在感,但凡有事,便是瞩目的焦点、风暴的中心。好在太史令伺候了三朝天子,还算镇定,迂回地复述了一个众人未曾重视的事实。
“陨石坠地之处,是太液池。”
百官恍然醒神,紧接着纷纷垂下了头。太液池是何处?是天子后苑,是皇家游乐之所,看来此番天象预警,直指帝王家啊!
如今这位陛下,大体是为秉持中庸之道的君王,治下鲜有苛政酷吏,对待宫人也相当宽和,先前内闱有位贵妃,暗藏颠覆东宫的心思,闹出了不大不小一场祸事,如今也早废了名位,幽闭于兴庆宫中。
不过嘛,说起东宫......
几位谏官的心思一下子活泛了,太液池虽在大明宫内,离东宫也不远呀!祸坠于帝王家,若是意指东宫太子殿下,似乎就很说得通了。
一片死寂中,谏官踏出一步,言辞振振下是铮铮铁骨。
“臣王润昧死启奏,太子妃周氏,昔配睿王,今配储君,是蹈聚麀之丑,违人伦之大防。太子妃德不配位,臣请陛下三思,另择淑女作配东宫,以正朝纲。”
一应说辞罪状都是现成的,谏官不是第一回弹劾太子册妃之事了,奈何始终不能成势。今日依托天降灾异,谏官的弹劾愈发变本加厉,企图引出那些隐有不满的老臣们,拧成一股绳。
果然地,殿上议论声渐起,个别蠢蠢欲动的官员装模作样地苦思了一番,然后作恍然大悟状
对呀!前日太子大婚,当夜便天降灾异,如此凑巧怎会毫无关联?况且太史令不是说了吗,“此乃阴迫阳之像”,破案了,祸源就在太子妃身上。
太子新婚燕尔,原有三日休沐,不必入朝,今日正好是第三日。储君苦于春宵短,紫宸殿上却有人趁火打劫,那头朝会没散,东宫这头已得到消息,内管领一路小跑奔向丽正殿,到了门前,一边胡乱扶着头上纱帽,一边抬手叩门。
被打搅了好事的太子殿下心情不佳,听完朝堂上的论调,愈发没有好脸色,沉吟片刻,吩咐内管领:“取孤的朝服来。”
内管领喏喏称是,正要退下,忽然垂帘一动,从里间绕出个人影来,说“慢着”。
“怎么起来了?”太子忙让开身,伸手拉她在长案后坐下。
太子妃没来得及梳妆,青丝如瀑几欲委地,松松挽着条单丝罗红地银纹帔子,信步走来,很有些人不胜衣的味道。
太子看得晃了神,背地里相处,她一向是明朗恣意的女郎,夜夜嚣张,爱居于其上,他每每沉沦于她健康得无以复加的美。可眼前的她呢,这等柔婉得有些娇弱的况味,难道就是人/q妻的风韵吗?一个嗔怪的眼波,似乎都透着欲说还休的媚色,好罕见,好心痒。
太子心神荡漾,目光落在她开阖的唇上,方才回神,未及听全她的话,只得含糊唔了声回应。
“殿下是认真的?”太子妃惊讶又不解,疑心他是不是弄坏了脑子,“披上朝服,去紫宸殿上与谏官对峙,既没面子,也不能解决问题,殿下昏头了吧?”
太子妃回头使了个眼色,示意内管领且退下,殿门一掩上,正要同太子好好掰扯一番利弊,谁料他忽然一展臂,将她揽上膝头,扬脸就吻了上来。
昨夜激战太久,晨起后腹中空空,一下子天旋地转,她只觉一阵眩晕,无力地攀着他勉强回应。好一番天雷勾地火,绕在臂上的帔子被他拨弄开了,信手掼在地上,一手熟稔地觅进去,丈量起那雄壮而圆满的弧度,难得带了点急迫,力道也不那么讲究。
不同的节奏,好像有不同的趣味,总习惯了他珍重得像对待易碎的瓷瓶,这会儿带点粗野的调调,心慌得直向下坠,然后猛地激出汹涌的浪。
她撑开一点距离,缓了口气,嗔他:“说正事呢......”
齿间搅动得激烈,分开的时候一点晶莹细若游丝,拉扯出糜艳的风光。太子掰弄了一下,别开她的膝盖到两侧,然后握在膝弯间一扯,不由分说地支着她。
“孤不会与你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