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儿起来了吗?”

长春又压了压被褥:“大皇女还在洗漱,约莫也要一刻。”

“嗯,”甘云恹恹地抬起手指,指尖互相掐着碾出肉粉色,“一会直接带颐儿去用早膳,不用等我了。”

长春闻言皱起眉,尽量委婉地说:“主子,您昨个儿就没用晚膳。”

因为要下雨了没胃口,现在下雨了更没胃口,可梅雨季一下就是好几天,总不能一直不吃饭吧?

“那拿点绿豆糕吧,”甘云叹了一声,“补药还是有点苦。”

“什么苦?”

廊外的风会顺着窗台飘进来,一道身影却突然堵住了风口,接着便是一个清朗而富有磁性的男声响起,甘云侧头看去,是秦琢。

男人低下头,发尾湿润,宽厚的肩膀上也有一点湿意,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甘云,布满寒气的眉眼在甘云抬头看向他是瞬间融化了。

“抱歉,我是不是吓到贵君了?”

他记住了那日美人的提醒,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贵君,凉的风啊雨水啊全被挡住了,眼睛却一点点放肆地描绘甘云,额头,鼻子,嘴唇到隐没的下半身,最后定格在若隐若现的瘦削腰身。

甘云还不至于被吓到,只是有点惊讶:“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秦琢从腰间取下一个刻了凤凰的金令牌递给甘云看,他一路走来畅通无阻,都是因为这枚女帝为了羞辱他给的令牌。

甘云接过令牌看,秦琢便继续说:“我是来看看贵君的,昨天冒犯到了贵君实在过意不去,辗转一宿便想来赔罪了。”

“昨日撞到安公公的也不是殿下,何来赔罪一说呢?”甘云眉眼弯弯,“倒是应该我们给殿下赔罪,那小公公撞了人,让你受惊了。”

秦琢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挠了一下,正要说话时却感觉到了一股子苦味,他转过头去看,另一个宫人正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从外面走来,越是离得近,苦味越重。

光是闻一闻舌根都在发苦,这要是喝下去岂不是四肢都会被苦僵?

他皱着眉看那药,又询问道:“贵君生病了吗?”

甘云摇摇头,朝秦琢解释:“只是一点调养身子的补药,殿下不必担心。”

他模糊了概念,这补药是用来调理身子的不假,可调理的却是肚子那方面。

这么多年来女帝待他都很好,可是他受了这么多恩惠,却连个孩子都怀不上。

无所出已经是甘云的心结了,他知道女帝是顶着压力封了他为贵妃,朝中大臣无一不在反对,唯有怀上孩子,那些不满才会消失,所以他们一直都想有个孩子,可这几年下来却连个响都听不到,甘云越来越着急,也因为这件事越来越忧愁。

宫人踏过门槛,三两步就走到了甘云跟前,药味几乎要把秦琢的鼻子淹没了,可甘云却习以为常,扶起碗盏吹了吹,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喝完后喉咙涌上干呕的恶心感,连脸色都更苍白了。

明明喝这个比吃饭难受多了,可甘云为了女帝和孩子还是在喝,看的人要心疼死了。

这哪儿像补药啊?秦琢眼神微深,知趣地没有再问下去。

外面的雨微停了,秦琢也不再挡着窗口,他坐在窗台上看着滴滴答答的雨,突然问道:“贵君,你这儿真安静呀,我以后能过来待待吗?”

“外面太吵了,我出去走走,别人总拿我当稀罕物看,还不如呆在这儿松快些。”

“殿下若是想来随时都可以来。”甘云看了看外面的风,端着装着绿豆糕的盘子递给他,“只是下次来,记得多穿点衣服。”

什么?你怎么知道这草蚱蜢是贵妃送我的?

秦琢朝钟粹宫跑的更频繁了,几乎一整天都泡在皇宫里,一连去了四五天,安隗使臣们就眼巴巴地看着秦琢早出晚归,简直比在安隗上朝时还勤快。

终于,他们实在忍不住了,派出代表去询问一下秦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个代表就是周牧。

周牧是周将军的儿子,也是小少将,可惜他的外表看起来和“小”一点儿也不沾边,魁梧的身躯高高地立着,只是站在那儿就像一个巍峨的小山,面部英朗,黝黑的肤色看起来略显凶神恶煞当然,后面这句是鸢烽人对他的评价。

安隗国对男子的形象不说包容,但也绝不是单一的柔弱,或是俊美如天神下凡,或是貌比潘安,或是健壮汉子都有人喜欢,像秦琢和周牧就完全是两个风格。

一个看起来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一个是冲阵杀敌,看起来有点憨的铁汉子。

周牧抓耳挠腮也想不出来秦琢为什么往宫里跑,拦住秦琢时也完全忘记了使臣们叮嘱他要套话的事儿,直接就问了出来:“殿下,您最近怎么一直往鸢烽皇宫里跑啊?”

他们选周牧出来不是没有考量的,这家伙虽然看着莽了点,但实实在在是和秦琢一起长大的十几年的情分至少是有的,他们这些啊多是在秦琢及冠时才接触到他,打心眼里就把秦琢放在高位上看,哪敢开口套话呀?

秦琢一眼就看出周牧是被人利用了,他勾勾手,在周牧凑过来的时候问他:“周牧啊,你是怎么看待鸢烽男子的呢?”

周牧毫不犹豫:“矫揉造作,净抹些女儿家用的胭脂俗粉,一天没个正经样,瞧着就让人厌烦。”

“胡说。”秦琢一脸不赞同,手里还拿着一个草做的蚱蜢,手指来回蹭弄把玩,周牧瞧着,稀罕劲儿都快比得上之前上供的和田玉了。

但更让人震惊的是秦琢接下来的话:“怎么可以怀有如此大的偏见,鸢烽男子虽然柔弱,但那也是躯壳和风俗导致的,而且怎么可以以偏概全?”

周牧欲言又止,憋的难受,心里讪讪地想:可是最先说鸢烽男子的不是殿下你吗?

他可记得呢,刚来的时候仅仅是在街上被撞了就回来足足沐浴了三次,连衣服都拿去焚了,最后犹不放心,叫人摘了柚子叶来洒水驱邪……

秦琢看起来对他们没什么抵触,可私底下回来了做的小动作多了去了,要他们说整个安隗使团里最讨厌鸢烽的是谁,那一定会齐声地回答“太子殿下”四个字。

秦琢像是能窥见周牧心中所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当然我以前也有偏见,所以我不怪你,你以后改正就是了。”

“可是殿下…您还是没说为什么您最近一直往那女帝的后宫跑啊?”

“哦?”

秦琢扬了扬手里的草蚱蜢,眼角带笑:“你说这个,你觉得这个蚱蜢漂亮吗?是不是很精致?可惜了,是他亲手为我编的,你想要外面也买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