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望着错愕中的左咏川的眼睛，周岭接着说：“哪怕我是一班的人，也听说过向前的大名。传闻说他凶悍又暴力，发起狠来，拳头可以打在任何人的脸上。”

左咏川点点头，已经大概猜到了当时的场景，心中不觉一痛。

“可是那天，他的哀求是放下自尊的，放下颜面的，比我求你那次还要低入尘埃。如果不是我最终答应了他，我相信比我俩都高出一个头的他，会跪下求我。”

“我很好奇的问他，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其中的内情，对他有什么好处，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左咏川眼底透着一股悲凉，“他是为了我。”

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左咏川，周岭苦笑道：“你俩还真是了解对方。当时听到他是为你而来时，我愣住了。”

望了眼楼外飘摇的雨，周岭话锋一转，“左咏川，你知道我曾经很嫉妒你，也很恨你吗？”

愣在原地，左咏川微微摇摇头。

“呵呵。我心中讨厌的人竟然一直不知道我讨厌他，也许这是最大的一种悲哀吧。”周岭自嘲地笑笑，随即很认真地盯着左咏川的眼睛。

“不止是我，所有被你远远甩在身后的名列前茅的学生都恨你，尤其是分班考前传闻你要来一班时，以及分班考出分的现在。”

刚太过急切，左咏川没太注意。现在回想起来，自已进一班找周岭时，的确有不少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已，恨不能把自已生吞活剥。

左咏川眉间皱起，“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们都以为你是万中无一的天才，是上帝眷顾的孩子。”周岭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又落寞下去。

“你知道吗？我们也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有着自已的骄傲。过去不论你追我赶也好，第一名的位置总能轮换，我们在后面追赶也有着动力。”

“可自从和你在同一所学校，每一次，是的，每一次考试，所有人都会被你甩在身后。你懂那种拼尽全力，还难以望其项背的感觉吗？你懂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争夺第二名的辛酸吗？”

左咏川眉头拧成一块，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周岭平复下情绪，继续开口道：“所以向前跟我说是为了你分班考留在二班，才会来求我时，我很纠结。”

“我和一班的很多人一样，不希望你来一班，让我们实打实的看着你得到一次又一次的第一。毕竟，你待在二班，我们也只用每次考试后才听到你可怖的名字。如果你来到一班，那我们就要天天仰望着你这尊魔王。那样的心理压力，我想你不会懂得。”

“那你当时直接答应向前就是了，为什么还要纠结？”左咏川着急的询问道。

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周岭很是拘谨，“因为我讨厌你，讨厌左咏川这个名字，我不希望你顺风顺水，得偿所愿。”

”我的家境不好，所以我从小就拼命学，努力学，我不相信有人比我还刻苦，所以当你不停地拿第一时，我只能和所有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自认为你是天生的学习的天才。”

轻轻摇摇头，左咏川并不认为自已是所谓的天才。

秋雨打湿了空气，让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周岭缓了会，继续说：“当时的我因为这些而讨厌你，不愿意帮你，也担忧着教导主任的报复。可是向前呐……哎，我把我拒绝的理由如实地告诉他后，他打破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幻想。”

如今回忆起来，周岭的情绪还是有些崩溃，“他告诉我你不是天才，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其中一个。他告诉我你会起个大早早读，会看书到很晚才睡，读书学习，是你唯一的爱好。”

“我当时真傻，我反驳他说，我也是这样。”周岭眼底有点暗淡，“可他回我说，这是你的每一天……”

“上学时如此，休息日也是如此。哪怕是放假的时间，也是一学就是一天。他说暑假时，他强行带着你出去玩，你依旧会抽出时间来，更加争分夺秒的完成学习计划，有时候，甚至压缩睡眠的时间。”

第一百三十二章 赵志强

“我当时极力否认着说：我不相信，我不信有人可以每天坚持如此。”周岭的眼底闪过一丝懊悔，“可他打了保票，还说，那是你自认为的你存在的证明。”

左咏川张了张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他一直知道向前了解自已，却不想他是这般看透自已的内心。

“你知道吗，左咏川。”周岭语气低落道：“当时的向前眼神里满是心疼，仿佛刀绞一般。他问我，为什么左咏川的家境不错，却和我这个家庭条件很差的人一般个头，差不多的消瘦。”

“我当时摇了摇头，他说是因为你为了比所有人学习都好而努力，抛弃了许多休息和锻炼的时间。向前说，他总在和你斗嘴的时候喊你小矮子，但他其实每喊一次，他的心中就痛一次，因为他知道你拼命学习的原因，了解你为了证明自已付出的代价，明白你用分数，在父母面前寻求存在感的理由。”

推了下厚厚的眼镜，周岭看着面前眼底满是悲伤与痛苦的左咏川，长叹了一口气。

“当时他的眼神和现在的你一模一样。他在为你心痛，你也同样为了他。”

“所以我最终答应了他的请求，也是希望自已能够勇敢一点，也向你这个第一名，学习学习你的反抗精神。”

“我提供了证据，写了封举报信，向前对我说可以匿名，一切责任他来承担。可我在听到你的事情后，我不愿意把自已的名字隐去。我俩，还有向前，我们不都在为了自已努力的活着吗？哦，不止，你们也在为对方而努力。”

回忆完，周岭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呼吸都略微有些急促。

左咏川心中悲怆，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拍拍周岭的肩膀道：“谢谢你。”

嘴角上扬，周岭苦笑一下，“那天去指证教导主任之前，那名校领导跟我说了一番话。”

简略的告知左咏川当时的情况后，周岭继续说：“后来，我被李老师带去校长办公室，教导主任也确实在我们的努力下停职查看。可是……官官相护的道理你应该懂。”

“我明白。你是说有人保他？”左咏川皱眉道。

“不止。那校领导……”周岭吐出一口气道：“你这次分班考太过扎眼，那校领导的意思是，如果人人都以此来要挟学校，那未来还怎么进行教学？”

“可是，缺考一门的是我自已，以此威胁学校的也是我。为什么是向前没来，我反而没有……”

看着周岭严肃的表情，左咏川想到了什么，愣愣地说：“杀鸡儆猴？”

“你果然不仅仅是努力，也很聪明。我们不得不承认，学习成绩好，的确让你和我，这两件事的中心人物反而没事，向前却成了牺牲的目标。”周岭夸奖道。

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身边后，周岭悄悄地说：“校领导敲山震虎不单为了你，也是警告我，不让我把他和我的对话说出去。我相信你也收到电话，不许告诉别的同学关于教导主任的真相了吧。”

周岭继续说：“今天刚来我就注意到了，那天说好教导主任是停职查看，可学生间传的理由却是家中有事。究竟是暂闭风头还是真的就此玩完，咱们也未可知。只是如果我们找不到更大的把柄，更有力的证据，要想再和学校扳手腕，恐怕困难。”

长出一口气，周岭仿佛花光了全身的力气。

“总而言之，我很感谢你，也很谢谢向前，替我追回了奖学金和助学金。但原谅我的自私，我没有你和向前那样充足的勇气，也没办法告诉你，向前是还在停课休息，还是出了别的问题，甚至是被开除，这些我都不知道。但就那天校长办公室里他们的谈话来看，向前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