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那些暧昧的红痕变得青紫,柳元洵不像与人欢好了一夜,倒像被人捆在牢里狠狠受了一夜的刑。

洪福怒火中烧,恨不能狠狠抽顾莲沼几个耳光,可顾莲沼并不在眼前,他便只能将一腔怒火强忍了下去。

他细细查过床上的痕迹,确定他们二人昨夜确实睡在同一张床上后,这才动作轻柔地为柳元洵掖好被角,转身朝门口走去。

洪公公一来,顾莲沼就不能装傻了。

早在洪公公进入王爷寝居的时候,他就收刀去了前院。

凌亭正在院中站着,顾莲沼一来,他便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此时院中并无他人,所以他二人皆未掩饰情绪,凌亭的眼神中罕见地带上了敌意,顾莲沼却只是平静地望了他一眼,丝毫没将他放在心上。

凌亭侍候柳元洵那么多年,他若是有本事爬床,早该成了柳元洵的房里人,何至于等到今日还只是个侍卫。

他不在意凌亭。

能让他严阵以待的人,是洪福。

果然,洪福刚出寝居,就立马将他叫去了偏厅。

顾莲沼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偏厅的门刚一关上,一道极为凌厉的掌风便朝着他呼啸而来。

洪公公并无武功,以顾莲沼的身手,即便闭着眼睛也能轻易躲过这一耳光,可他并未闪躲,只是顺从地站在原地,宛如一个无害且无辜的柔弱哥儿,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说。

可洪福这一巴掌却在他耳边停住了,他转而掐住顾莲沼的下巴,尖利的嗓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阴毒,“顾九,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个妾室,伺候王爷时得守本分,哪些痕迹该留,哪些不该留,你心里要有数。要是再有下次,咱家可不介意抽空教教你规矩。”

顾莲沼迅速跪地,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低头请罪:“属下该死,可这是……这是王爷要求的。”

洪公公脸色骤变,声音冷若冰霜,一字一顿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顾莲沼伏跪得更低:“属下不敢撒谎,这都是王爷亲自要求的。”

说着,他将袖口往上撸,露出一片干净的右臂,恭敬地说道:“几日前,王爷交给属下一瓶药水,说涂抹八日便能让守宫砂消失,属下不敢不从。昨日入宫,王爷觉得是个机会,便……便让属下在他身上留下些痕迹,还吃了一味损阳的药。王爷说,若是有太医前来诊脉,这事便能坐实。”

这番话说得洪福面色变了又变,他先是暗恼“圆房”的事没成,又觉得这样的真相才合乎瑞王的性格,圆房一事顺利过了头,他和皇上都心有疑虑,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试探。

“不错,你倒是懂得择良主,”洪福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赞许道,“刘迅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先是一眼认出你是纯阳之体,将你带入锦衣卫,后又在皇上面前举荐你,让你成了瑞王府的妾。刘指挥使的大恩,你可不能忘啊。”

自从知晓纯阳之体的事情,顾莲沼就预感此事和刘迅脱不了干系,可当他处在洪福眼皮子底下时,他还是如同洪福预料的那般,隐忍怒色地将手攥成了拳头。

洪福将他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他满意地笑了笑,说道:“指挥使的位置只有一个,你若想上位,他就得下去。可我与你非亲非故,刘迅却是我的干儿子,若要我帮你,你这点筹码恐怕还不够。”

顾莲沼当即重重地磕了个头,说道:“属下愚钝,还请公公指条明路!”

洪福喜欢聪明人,尤其是能为他所用的聪明人。他抬手扶起顾莲沼,脸上的表情如同三月的天气般说变就变:“你是个不错的苗子,又比刘迅有本事,锦衣卫为皇上办事,我自然希望举荐一个更有能力的人。只要你听我的吩咐办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顾莲沼抱拳道:“属下愿为公公肝脑涂地!”

“不至于,不至于,咱家让你做的可不是掉脑袋的事儿,而是人间极乐的销魂事儿。”洪公公拍了拍他的肩膀,抬手朝着檀木椅的方向示意,一副要与他对坐长谈的架势。

顾莲沼随着洪福的脚步在椅子上坐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既然你对咱家坦诚相待,那咱家也不瞒你。你之所以被选中,就是因为你这纯阳之体。瑞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太医说药力效果不佳,需得与纯阳之体欢好才能调理。”

洪福从袖中掏出一个朴素的瓷瓶,在掌心随意地掂动着,接着说道,“咱家也知道瑞王的性格不是个好爬床的,可你不一样,你才入府多久,竟能哄着王爷和你睡在一张榻上,还能顶替凌亭的位置陪他入宫,要么王爷心里有你,要么就是你手段了得……”

洪福拉长了调子,刻意不说后文,直到顾莲沼额头渗出细汗,眸光闪烁,他才宽慰道:“不过,有手段是好事,能哄得住王爷更是好事。但咱家也明白你的难处……”

他将手中的瓷瓶递给顾莲沼,说道:“这里面是昧欢情香,混了一丝迷魂香。你每晚取少许药粉撒在香炉中,王爷便会在睡意中生出情欲。只要你动作够轻,王爷不会有任何察觉。”

顾莲沼悚然一惊。这与他的预料大相径庭,他敏锐地察觉出局势有变,可人精般的洪公公就在他眼前,他不敢深想,怕露出异样叫洪公公察觉,只能将所有思绪一并按下,陪着洪公公继续演戏。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瓷瓶,坚定道:“属下一定完成任务!若是被王爷发现,属下定会咬死是我个人行为,绝不出卖公公!”

洪公公眉头一皱:“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不敢!”顾莲沼惶恐道,“属下只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好,”顾莲沼转头看向门外,急切地说道,“公公,王爷来了!”

洪公公脸色一变,最后警告了他一句:“记住咱家今日所说的话,好好办事,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

时间紧迫,柳元洵马上就要进屋了。顾莲沼没再磕头,而是将手中的瓷瓶藏进袖中,郑重地点了点头。

洪公公刚从椅子上站起身,柳元洵便推开了房门,身后跟着一脸忧色的凌亭。

他来得匆忙,想必刚睡醒就裹着大氅赶了过来,乌黑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颊也略显苍白。

他一推开门便朝着顾莲沼走去,走到近前便将他仔细打量了一番,从他额头的红印扫视到膝盖处的灰尘。

越看,柳元洵的脸色就越难看。

“洪公公,你有什么不满就冲我来,既然顾莲沼入了王府还要被你呼来喝去,那你何必将他送到我府里,直接带去司礼监做太监好了,也省得你想磋磨他时还得专门跑我府里一趟。”

柳元洵平日里脾气软得像个泥菩萨,可一旦发起火来,也是牙尖嘴利,挤兑人的一把好手。

洪福一脸委屈,脸上的褶子都透着可怜劲儿,他挨到柳元洵身边讨饶,“小主子啊,您可真冤枉我了,我哪儿敢磋磨您的人呀,要怪就怪我这把老骨头动作慢,顾侍君又跪得太快,我话还没说出口呢,他就已经跪在地上了,老奴根本来不及扶他呀!”

柳元洵冷哼一声,“行,这话是你说的。阿峤,听到了吗?以后见了洪公公不许跪,跪了就是欺负他年纪大、动作慢,扶不动人。”

顾莲沼眨了眨眼,一脸温顺地垂下眼眸:“夫君,我记住了。”

“咳,咳咳咳……”柳元洵前一刻还一脸火气,后一秒就被这声“夫君”叫红了脸,可洪公公还在跟前看着呢,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在这时驳了顾莲沼的面子,只能耳根通红地应了他这声称呼。

洪公公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对顾莲沼确实有些不同,心里便安稳了大半,随后便将话题引到了尚方宝剑的事上。

自从决定了翎太妃的“去处”,柳元喆心情大好,放权放得很是利落,不仅给了柳元洵尚方宝剑,还给了他一道御令。